回到宫中,盛宝龄脸上,明显少了白日里挂在唇边的笑意,多了几分淡漠。
便是小皇帝过来陪同用晚膳,看上去也兴致缺缺。
闻着殿中的熏香,小皇帝不着痕迹的瞥了候在一旁的珠儿一眼,眸色含带三分阴沉,可当再看向盛宝龄时,倒是一副乖顺孩子的模样。
“今日送来的折子,母后可看过了?”
前些日子,因着身子问题,小皇帝一直不曾让人将折子送来。
倒是今日,盛宝龄出了宫,小皇帝这才差人,将今日的折子送了过来。
盛宝龄语气淡淡,应了一声,“年号一事鲁莽不得,还需得明日再与几位大臣商定一番才是。”
听了盛宝龄的话,小皇帝乖顺应声,“此事,母后定夺便是。”
“儿臣一切都听母后的。”
可在垂下眼的那一刻,他的手却蓦然紧了一下手中的筷子,眼底的光暗了下来,手指动作却很快松开了。
纵使没能看见小皇帝此刻的脸色,可盛宝龄心中却清楚,必然好不到哪里去。
先前因为身子不好,大多事,她都未理会,可如今身子已好,许多朝中大小事宜,她自然不会再放着不理。
原定,明日也该上朝听政。
而小皇帝在今日才将折子送来,无非,是想打着自己不得空的理由,如此,才能光明正大将权彻底揽入他手中。
小小年纪,便有这般戒备和深沉的心思,便是当年的先帝,尚且不能及。
一旦让小皇帝将政权尽数拢入手中,而自己若没有底牌,无论是自己,还是背后的盛家,焉能有好日子过。
将来,待小皇帝羽翼丰满,盛家,也只会沦为,第二个范家。
所以,父亲送人进宫,也是另外一种法子。
可小皇帝既有这般心思,便是送再多人进宫,纵使坐稳了皇后之位,说到底也无济于事。
盛宝龄唇边勾起似有似无的一丝笑,却带着几分冷意。
只有将一切掌控在手中,才为上上之策。
眼前的小皇帝,从不是她能依仗之人。
小皇帝走之时,微不可见的瞥了一眼珠儿,后者背脊一凉,身子狠狠一颤,冰凉的手骤然握紧。
她悄然抬起目光探去时,小皇帝却是一副乖顺,令人心安的模样。
令人不禁怀疑,方才那道令人颤栗的视线,真的是他吗。
...
上奏的折子被压了两日。
不少大臣,得了消息,对盛宝龄此举甚为不满。
新帝登基,太后此举,莫不是要效仿先太后?
直到盛宝龄召见了几位大臣,一同商议,最终,才定下新帝年号,“仁”“德”二字。
待明年开春,再改年号。
从这个年号,可见,太后娘娘对新帝的期望,原先还有些不满的人,心中的不满,才渐渐消散了些。
因着盛宝龄早起胃口不佳,直到下了朝,蒹葭这才命人送上了早膳。
可不过喝了两口粥,盛宝龄便翻看着案桌上的奏折,眉心却蹙了蹙,“宫外可有什么有趣的消息?”
蒹葭看着案桌上根本没有动过多少的膳食,心里微微叹气,“回娘娘,裴家书塾昨日开了,约莫着今日,原定到裴家书塾读书的公子们便都要去了。”
若说近来能算得上有趣的事,也只能是这么一件了。
盛宝龄指尖微微一顿,“确实是一桩趣事,若不去瞧瞧,倒是可惜......”
话语间,她抬眸看向蒹葭,唇边勾起一抹淡笑,“你说呢?”
蒹葭唇瓣紧抿,半晌不语。
...
半个时辰后,太后娘娘宫里头的蒹葭,出宫办事,转头便进了城中的一家成衣铺子。
不一会,一位穿着银灰色长衫的男子自里头走了出来,步子轻慢而低调,可一张面容,却实在让此人,半点低调不来。
他一路往裴府而去,沿路上,不少人投去目光。
不知是谁家的小公子,生得这般精致,身上的衣裳,虽说是普通料子,却衬得肤色极白,一看,便是很少在外头露面的清贵公子,身上的贵气半点遮掩不住。
倒是有些男子,瞥了几眼后,嗤之以鼻,心中暗想:虽是好看,却生得实在女气。
到了裴府,盛宝龄却被门房拦住了。
正当盛宝龄欲让其通传一声时,一道清冷的嗓音,自身后响起,在这瑟瑟秋风中,如潺潺溪水打在石子上,意外动听。
“这是盛府的公子,不得无礼。”
盛宝龄回头望去,正面撞上裴辞那一双依旧无悲无喜,却让盛宝龄莫名心慌的眸眼。
一身紫色公服,衬得整个人,都多了几分冷肃之气,让人不敢对视。
她下意识垂下目光,视线落在他衣袖下的腕骨上,清瘦,却好看。
门房慌忙赔罪。
裴辞自外往府中走,行于盛宝龄身旁,两人之间隔着的距离,似乎还能站下第三个人。
他稍稍放慢了步子,“娘娘怎会来此?”
声音轻淡,目不斜视,若非身旁便只有盛宝龄同行,倒要叫人怀疑,他是否真的在同身旁之人说话了。
盛宝龄薄唇抿了一下,“不是盛府的公子?”
裴辞脚步停了下来,转过目光,投向盛宝龄。
此时,已在裴府庭院,秋叶适时被风吹动落下,飘落在盛宝龄肩膀处静置不动,裴辞的目光,便落在那一片落叶上,大拇指指尖轻重碾压了一下食指指腹,半晌未动。
察觉到裴辞的视线,盛宝龄眉头轻蹙了一下,下意识伸手去扫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可尚未触及那片落叶时,叶子已悄然从她肩头滑落。
裴辞目光这才从她肩头移开,拱手行礼,“微臣方才不敬,还请娘娘恕罪。”
声音低而轻,仅两人能听见。
显然,无论是方才在门口,还是这会,裴辞大约是猜到盛宝龄如此乔装打扮,当是偷偷出宫。
若是暴露身份,恐有麻烦。
这才称她是盛家的公子,将其带入府中。
至于究竟是盛家的哪一位公子,也无人会去深究。
“裴大人不必多礼,该是我谢过你才是。”盛宝龄微微颔首。
半晌后,她才又道,“听闻裴府设了书塾,我心生好奇,便想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