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看着裴辞,总觉最近一段时间,大人有些奇怪,“大人可是要送友人?”
“不是。”裴辞顺口应了一声,将那一盒装满了香丸的木匣子收好,起身往外头走去,手里拿着这么一盒东西,整个人看上去,似乎也与往日有些不同。
往院子走去时,恰巧同准备到前厅去用膳的裴婉遇上了。
裴婉刚想唤一声兄长,却见裴辞手里揣了个木匣子,光顾着打量那木匣子,脚步停下,见裴辞注意力好似都在手上那匣子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样子。
裴婉却是连叫人都给忘了,直到裴辞从她不远处走过去,看向后头跟上来的管家。
“兄长这是怎的了?”裴婉问道。
难不成那匣子里头装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管家笑着应声道,“大人去了香房,拿了一盒香丸。”
裴婉一听,这好端端拿盒香丸做什么,“兄长要送友人的?”
管家却是摇头,“大人说不是。”
说着,他快步往前面裴辞走的方向跟着去,还有要事未禀告。
裴婉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兄长若是自己要香丸,大可直接唤底下的人去取来便是了,何须自己亲自去拿,还用那般好看的木匣子装着,明摆的便是要送人。
管家又道兄长说不是送人的,那反过来想,兄长若是要送人,那肯定不会让人知晓啊,如此这么一想,那盒香丸,必然就是要送人的!
裴婉顿时眼睛一亮,手一拍,乐了,“彩儿,去同门房马夫说一声,兄长接下来这几日去了哪里,都要事无巨细的告知我。”
彩儿心里头纳闷,姑娘怎的突然要知道大公子的去向?
回到书房中,裴辞将那一盒香丸放在桌上,落座于桌前,看着那一盒香丸,突然想起,将近一年前,那盒香丸,当时自己便是放在了桌上,之后便再寻不着了。
他一直想不明白,东西便发在书房中,何人会进到书房中将其拿走。
直到他在宫里,看见了东西出现在辞宁殿,盛宝龄又称,是先帝所赠。
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时,先帝便来过几次裴府,闻过一次这香丸,最后一次来时,同自己讨要些回宫,那时,自己命下人备好送去,可最后下人却是又给送回来了,想来,便是那时,弄混了。
先帝误将书房的那一盒带走了。
他从未想过,为她而制的香丸,私心这辈子都不会送出去,却是早在他不知道时,便兜兜转转到了盛宝龄手中。
裴辞冷白的指尖在匣子上微微摩挲,眼底神色暗沉一片,或许,这便是天意。
是夜,慈宁殿,睡梦中,盛宝龄冷汗淋漓……
大雪纷飞,入目一片皆是雪白。
将士手持长刀,对准了眼前身穿白衣,身上已血色淋漓,早已没了气息却仍旧紧紧攥着一把刀承撑在地上,维持着半跪于殿前长阶姿势的裴辞,身上的窟窿与血腥之气,早已让人不忍直视。
将士们的手颤抖着,险些握不稳。
他们以为,手握兵器,是为保家卫国,除敌寇,杀贼子。
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手中的利器,会对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为朝廷鞠躬尽瘁的文臣!
更未想过,时常被挂于百姓之口的贤臣,有一天,会死于他们的刀下。
内侍尖锐的嗓音在上方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罪臣裴辞大逆不道,意于谋权篡位,天地同诛,圣心宽容,念昔日之功,免裴府之过,流放儋州,赐罪臣裴辞凌迟之刑,立即执行,钦此!”
凌迟之刑!?
一片哗然!
裴相早已死在无数刀下,如今眼前,不过尸体一具,可小皇帝却仍赐了凌迟之刑!
众将士眼里划过一抹不忍,却根本不敢为其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拖走了裴辞,在地上拖拽出一条长长的血路。
唯留一把长刀在地上,上头还沾染着他的血,那血还热着,从手柄处流淌。
人绑于天牢刑架之上,刀子一寸一寸割下皮肉,行刑之人不忍直视,握着刑具的手在颤抖着。
鲜血淋漓,面目全非,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的,再不见昔日一身白衣出尘离世的风华,不见雪色那般清冷,只余如今这一身血衣。
外头的人垂首,为其怒而不敢言。
有的人紧咬牙关,生生咬出一口血沫却硬生生咽下。
一代忠臣,为国为民,为江山社稷,却落得如今连具完整的尸身都没有的下场。
令人心寒。
盛宝龄躺于榻上,容颜憔悴,若非一头乌丝,怕是没人能瞧出这床榻之上的人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
殿中药味浓重,令人窒息。
她接连重咳,几乎快要将肺咳了出来,脸色一片苍白。
小皇帝踏入殿中冷笑一声,“母后当真好手段,竟哄骗得裴相为您造反!”
盛宝龄的手骤然紧紧攥着手中的佛珠手串,瞳孔骤然紧缩,裴辞造反?
不……不可能!
这世人谁都会反,唯独他不会!
他是裴辞,裴玄瑾,他绝不会反。
盛宝龄眼底血红一片,苍白的唇瓣动了动,一字一句溢出唇角,“他,绝不会反!”
语气坚定。
却听得小皇帝冷笑连连,嗤笑一声,“母后倒是了解裴相。”
他大手一挥,将背于身后手里的血衣扔向榻上,脸上神情,阴翳,却又带着瘆人的笑意。
“无论他反或不犯,还不是落到了朕的手里。”
熟悉的白衣,上头那一大片的血色,刺疼了盛宝龄的眼,她心狠狠一颤,喉咙酸涩难忍,“你……把他怎么了……”
看着盛宝龄如此,小皇帝心头浮现一丝愉悦,“朕赐了他凌迟之刑,母后想来是没瞧见那刀子割下来那肉,母后且等等,朕已吩咐了御膳房,等会便给母后送来……”
“儿臣的一片孝心,母后可一定要好好尝尝才是。”
“想来这心爱之人的滋味,必然是天上都没有的人间美味啊!”
小皇帝笑得疯颠,瞥见盛宝龄的样子,心头从未有过这般舒爽。
床榻之上,盛宝龄浑身僵硬发冷,耳边是小皇帝的声音……
凌迟……御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