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楼出来,两人分别上了马车。
马车行过长长的街道,裴辞指尖微微抵着额角,有些晕了。
方才那点酒,喝下时没什么感觉,这会儿酒劲却是上来了,只觉马车里闷热,指尖掀开窗户帘子一角。
街市上这会儿正热闹,行人拥挤,马车只得停了下来。
凉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裴辞这才清醒了些,瞥见了一道白色的身影站在卖糖葫芦的小贩跟前,脸上戴着面纱,看不清脸。
就在这时,前面的路人散开了一些,马车再度行驶,那道身影渐渐往后……
裴辞却下意识喊了一声,“停车!”
马夫一惊,慌忙停下,扭过头去看,“大人?”
只见马车里的裴辞掀开了帘子,从里头走了出来,下了马车,目光望向不远处,他也追着视线望去,却只能一卖糖葫芦的小贩。
裴辞目光在那道白色的身影上停留了一会,这才沉声道,“我还有些事,你先回府。”
马夫不明所以,只得先走了。
待马车走远了,裴辞才缓缓抬步,朝那道身影走去。
盛宝龄手里攥着根糖葫芦,被风吹得有些泛红的眼尾弯了弯,这东西,酸酸甜甜的,滋味甚好,她这趁夜偷偷出来,为的就是这么一口。
正当她小心翼翼的掀开一角面纱,咬下一半的糖葫芦时,突然有人急匆匆往前,撞了她一下。
盛宝龄顿时步子不稳晃了晃,整个人便往后头栽去!
突然,一只宽大却微凉的手掌一把拉住了盛宝龄的手,将她整个人往前带了回来。
周遭的风声和喧哗声都好似在这一瞬间,静了下来。
脸颊贴着衣物,盛宝龄隐隐能听见一道掷地有声的心跳,砰砰砰,跳得愈来愈快。
熟悉的清冷微香,她甚至不需要抬头,身子便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那道熟悉的气息,带着细微的酒香,将她整个人裹进了他怀里。
与几次梦中的亲近是那般的相似,却又不同,盛宝龄顿时脸热到了脖子根,那“砰砰砰”快速的声音,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还是裴辞的了。
与盛宝龄的心慌意乱不同,裴辞的整个身子在她贴进自己怀里的那一瞬间紧绷着,握着她手的掌心好似被灼烫了一半,却不舍得松开。
他从未想过这般亲近,所以当这一刻真的发生时,他一向理智清醒的大脑,确实空白的,那一根紧绷着的弦,好似崩断了。
裴辞的耳朵微微泛红。
就在盛宝龄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之时,裴辞率先松开了她。
面纱早已滑落掉在地上。
盛宝龄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仰头去看,眼前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子,容颜清隽,她眼神微闪,留意到了裴辞的耳朵是红的。
留意到那一丝淡淡的酒气,盛宝龄有些诧异,裴辞这是去喝酒了?
仙人竟也会喝凡间的酒?
她嘴角微不可见的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裴辞,你怎么在这?”
裴辞目光落在地上上,微微弯腰,在盛宝龄的目光注视下,冷白的指尖轻轻拾起了地上的面纱,白色的丝绸在他宽大的手掌的衬托下,显得更为柔软。
他将手中的面纱轻轻抖了抖,这才递给了盛宝龄,嗓音清冷却带着几分温润,“这话该是微臣问的。”
“自然是宫中无聊,出来走走。”盛宝龄嘴角弯弯,从裴辞手里接过面纱戴上。
这时,她才发现,方才那一撞,手里的糖葫芦沾上了裴辞腰间位置,留下了一片糖渍。
盛宝龄脸一红,连忙掏出了手帕,递给裴辞,“抱歉,你快擦擦。”
裴辞目光茫然,不明所以。
盛宝龄指了指他腰间的位置,原本白色干净的袍子,这会儿沾上了糖渍,分外明显。
“无妨。”
裴辞看了一眼盛宝龄手中干净柔软的帕子,却未接过,只是掏出了自己的手帕,擦了几下,见擦不干净,也不再继续。
只是这会儿,沾了糖渍的帕子,是收起来也不合适,扔了也不合适。
裴辞眉头蹙了蹙。
瞥见裴辞这难得的别扭样子,盛宝龄嘴角抑制不住上扬,伸手从他手里拿过那帕子,包在了自己干净的帕子里,这才收了起来。
对上裴辞不解的目光,她解释道,“毕竟是我弄脏的,等洗干净了,下次还给你。”
裴辞微微一怔,微微颔首。
盛宝龄笑意更甚,探子曾说过,裴辞爱干净,好些弄脏的东西,都不会再碰第二遍。
她原以为就是说笑的,却没想到是真的,今个儿看得真真切切。
这样子的裴辞,加上那么一丝酒气,好似有了些烟火气息,比较像个凡人了。
两人行于人少的一侧,谁也没说话。
裴辞面上看似平静,可耳朵却一直微微泛红。
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在看见盛宝龄将两条帕子放在一起时,心神是何等荡漾。
如此贴身之物放在一起……如何不多想。
盛宝龄半点察觉不到裴辞的情绪波动,掀起面纱一角,咬下糖葫芦,旁边的裴辞刚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只能看着她,将糖葫芦咬下,咀嚼咽下。
他唇瓣动了动,想说什么,到底什么也没说。
倒是看见了这一幕的盛宝龄,眨了眨眼,声音轻轻,手里晃了晃糖葫芦,“你也想吃?”
她眼里好似有光,像此时夜空中闪闪发亮的星星一般。
裴辞险些走神,他向来不吃这些东西,可此时她手里握着的那一根糖葫芦,看起来色泽鲜艳,格外诱人。
他喉结微动,不答反问,“你这么晚出来,便是为了吃这些?”
盛宝龄握着糖葫芦的手微微一顿,眼神闪躲,“也不是……出来视察民情,顺便尝尝。”
显然,这话,便是三岁孩童都不会信,何况眼前的裴辞。
可裴辞也不拆穿她,只是静静地跟着旁侧,替她挡去另外一边源源不断经过的路人。
盛宝龄咬了咬唇瓣,停下了步子,转过头看向裴辞,声音沉沉,问,“我就是想尝尝,已经好些年没尝过了。”
听出旁边人低沉的情绪,裴辞的心,好似揪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