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之下,人群之中,云楚忱仿佛感觉眼前之人与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晋亭不一样了。
他仍是那副神情,蹙着眉头似是不悦,见她望过来,唇角动了动淡淡说了句:“我先走了。”
“哎……你……”
云楚忱喊了一声,但晋亭好似不想与她多言,三步两步便走远了。
蘅芜伸着脖子看了看晋亭的背影,说道:“晋二公子是不是还在生气?”
春芜扯了扯云楚忱的袖子,低声道:“姑娘也不好在这里与晋二公子多说,毕竟是要与魏公子定亲的人了,而且许琳琅刚才那句话,还不知道会不会有闲言碎语呢!”
蘅芜挑挑眉:“姑娘和晋二公子能有什么闲言碎语,满长安谁不知道他们两个是冤家对头,见面都没有好脸色的!”
春芜闻言看了看云楚忱,无奈的瞪了蘅兰一眼。
云楚忱抿了抿唇角,垂眸道:“别胡说。”
蘅兰这才察觉云楚忱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儿,赶紧闭上嘴不说了。
春芜道:“姑娘,魏家五姑娘还在那边看着呢。”
云楚忱这才想起来方才发生的那一幕,惊异的抬头去看魏妥妥。
那厢许琳琅因为方才云楚忱的那番话,怕事情闹大传到御史言官的耳朵里,正紧盯这人群,想看看在场的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然而目光挪动间,也看见了站在人群里的魏妥妥,顿时想起她方才那一句“嫂嫂”,便看着她冷声道:“哼,你那声嫂嫂倒是叫的利索,还没过门,就姑嫂一心了?!”
魏妥妥听她这么一说,才恍然明白过来,刚才自己在一时情急之下说了什么,心脏不由重重跳了两声。
不过她的反应也快,说道:“云大姑娘是我未来嫂嫂没错,但方才的确是我唐突了。”
她说着,朝着云楚忱屈膝一礼,“云大姑娘,方才情况紧急,我一时着慌就喊了出来,唐突了你,是我的不是。”
云楚忱朝魏妥妥面上看去,见她面上的担心紧张已经不见,剩下的只有大家闺秀应有的端庄和笑容。
她不由得内心狐疑,自己与魏轻轻交好是这两年的事,之前根本连这位五姑娘的面都没怎么见过。方才魏妥妥到底处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她们之间分明没有任何交集。
“魏五姑娘无需这么说。”
虽然百般想不通,但云楚忱还是客气的回了一礼。
魏妥妥扫了一眼横眉冷对的许琳琅,朝她温温柔柔的一笑,道:“我还有别的事,就先告辞了。”
云楚忱点点头,看着对方一点不拖泥带水的上车离开,心中满是疑惑。
周围有不少围观的人,都在低声窃窃私语方才发生的事,有人说惊险,也有人在议论方才魏妥妥喊的那一声“嫂嫂”。
云家与魏家由江宁候夫人保媒,欲定下云楚忱和魏子修的亲事,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方才魏妥妥那么一喊,众人更是确定了这桩事。
许琳琅听着周围的议论声,脸色黑如锅底,如果不是云楚忱,她何至于像今日这般被动?而眼下这桩谋算,也因为晋亭的出手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这会儿也只能放弃。
“云楚忱,咱们来日方长。”
云楚忱听着她这句饱含深意的话,下意识抿住嘴角。
淑妃的死与许琳琅的亲事相互作用,许家与皇后的关系已经处于崩坏的边缘。换句话说,有许琳琅和二皇子从中谋算,皇后对许家失去信任,相互猜忌是必然会发生的结果。
而许琳琅对云楚忱,大概也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看来以后,她还真的有可能会借助皇后来对付许家了。
许琳琅冷冷看了云楚忱一眼,带着一众护卫们离开了。
蘅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说道:“看来她也怕事情闹大,不敢再多做纠缠。”
春芜的面色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说道:“还从来没有谁敢为了一己之私,拿鼠疫这东西做文章,若真捅了篓子,她就是我朝的千古罪人,到时候自己没有好果子吃,还会影响到二皇子,她自然害怕。”
主仆三人上了马车,春芜又说:“还好晋二公子在附近,要不然今日就难逃一劫了。”
“许琳琅怎么能想出这么恶毒的主意?用这种方法来害人,万一控制不住,她就真的没想过后果?”
“许琳琅这种人,人命在她眼里,值什么?”
“也是,她连亲姑姑都能亲手杀害!”
两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才发觉自家姑娘在发呆。
春芜顿时紧张起来:“姑娘,是不是吓着了?”
云楚忱摇摇头:“我再想魏五姑娘。”
春芜跟蘅兰对视一眼,也都露出奇怪的神情。因为刚才事发时,魏妥妥那种发自内心的紧张担心,实在太过真实。
“咱们好像也没见过魏五姑娘几次?”
春芜听见蘅兰的问话,点头肯定道:“咱们姑娘跟魏大姑娘是这两年才熟悉起来的,而这位魏五姑娘两年前得了失魂症,被送回老家去了,近日才被接回长安。 咱们与她实在没有过什么交集……”
“这就奇了,我方才听她那一声惊惧万分的‘嫂嫂’,分明有真真切切的担忧关心在里头,难不成是认错人了?”
“怎么会认错人!她统共就那么一个大哥,还能有几个嫂嫂?”
“兴许是旁支的也说不定,她不是被送回老家了吗?这两年在老家有相处的来的嫂嫂也说所不定。方才情况紧急,她一时间脑袋发晕忘了这是在京城,看到与自家嫂嫂相似的人下意识喊出了口。”
春芜摇头:“如果是这样,她方才大可直接解释认错了人,何必还顺势应承了许琳琅的话,跟咱们姑娘赔礼呢?”
蘅兰这下被问住,找不出什么理由来解释了,便去看云楚忱。
云楚忱轻轻“嘶”了一声,“真是奇怪……我也觉得她那一声嫂嫂不像是认错人,也不像是弄虚作假,可这根本没理由啊……”
“难不成……是想提前拉拢您,到时候您过了门,也就是她的嫂嫂了……”
云楚忱摇头:“不像……”
主仆三人百思不得其解,马车却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住了。
车夫在外面说道:“大姑娘,常府到了。”
云楚忱起身下了马车,说道:“先取了药,回去再说。”
蘅兰答应一声,上前跟门房的人打招呼。“小林子,我们姑娘来了,常御医可在府上呢?”
因云楚忱每月初三都来,所以常府的门房也都熟识了,见了云楚忱上前笑道:“云大姑娘安,我们老爷临时出门应诊去了,药已经调配好,吩咐小人交给您。”
云楚忱笑道:“即是如此,便不上门叨扰了,待常御医回来,你帮我带声谢。”
“是,小人记住了。”
顺利拿了药,三人便准备原路返回府上。
只是马车刚走没多远就又停住了。
春芜如惊弓之鸟一般,连忙拉起帘子问车夫:“又怎么了?”
车夫道:“是魏府五姑娘身边的婢子,说魏五姑娘要找咱们姑娘说几句话。”
云楚忱和两个丫头面面相觑,方才她们还在议论这位不寻常,这会又找上门来,不知是为的什么事?
“难不成是想跟姑娘解释方才的事?”
春芜道:“姑娘,奴婢心里有些慌,这里头,不会是有什么猫腻吧?要不,咱们先找魏大姑娘说说。”
“这都找上门来了,还怎么找魏大姑娘?我看这位五姑娘也不像是个上来就找麻烦的人,更像是要跟姑娘示好,再说方才那桩事那般奇怪,姑娘见一见说不定就解了疑惑。”
云楚忱点头,“还是先见见吧。”
上次在魏府时,魏轻轻的奇怪表现让云楚忱下意识觉得这两姐妹应该不是很亲近,所以她怎么也不会去找魏轻轻问什么。
云楚忱叫了那传话的丫头来,问明了见面的地点,便吩咐车夫调转马头往巷心茶楼去。
路上,春芜还是忍不住狐疑,说道:“姑娘,怎么这么巧,魏五姑娘竟然约您在巷心茶楼见面?”
巷心茶楼是云楚忱比较喜欢的一家茶楼,有单独的雅间,还有说书先生讲些无伤大雅的传奇故事,云楚忱偶尔觉得心力交瘁的时候,便会带着两个丫头到这里来坐坐。
但她毕竟是内宅小姐,能出来闲坐的时候不多。
因此,除了几个大丫头,也没人知道巷心茶楼是她逃避尔虞我诈,暂避风雨的小角落。
但现在,魏妥妥邀她见面,却选在了这里。
蘅兰相比春芜总是大胆些,道:“说不定只是巧合呢。”
“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云楚忱听着两个人说的话,自己也有点着慌,好奇害死猫。
可事到眼前,她着实忍不住想要来一探究竟。
这个魏五姑娘,实在是太让人好奇了。
巷心茶楼离常府不算远,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
云楚忱从马车上下来,便不自觉的仰起头往二楼最东边的雅间窗口看过去。
这一间视野最好,她每次都会坐在这里,一边听先生讲故事,一边看着窗外的长安街景。
然而她抬起头,就看见魏妥妥趴在窗前,以手擎腮朝她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