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税赋策

陈平不吭声,看了两眼小团子,昏头涨脑地就往内间走去。

自从团子出生后,他看她的第一眼就被吓住了,眉眼间很有些那人的模样,而且下巴处还有一个小小的血红色的月牙儿。

同样的部位,同样的形状。那个月牙儿他太熟悉了,还记得那次在博浪沙的时候,他在那人的下巴处好似不经意地悄悄地摁了一个月牙,心里还不舍地告诉她如果有缘,就带着这个月牙儿来找他。这事只有他知道。

当岳母把刚生下来的团子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他脑子就嗡嗡直响。他和张丽,还真是求仁得仁,这算是怎样的因缘际会?

以至于给那个小女婴取名字的时候,他也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两个字:——“团子”,“陈团子”的“团子”,也是“饭团子”的“团子”。

陈平忘不了在塞上的时候他和樊哙他们吃的饭团子,也忘不了当年刘邦递给他的那两个饭团子,更是对前嫂子家求而不得的饭团子伤怀。只希望团子能像张丽说的那一样,一辈子衣食无忧,能得爹娘疼惜。

陈平没有理会张丽说的话,边走边问,“你的喜服在哪?”

张丽抱着团子跟他到了里间,打开一口箱子,内里整整齐齐地收纳着结婚时用的服饰。

陈平猛地用袖子遮住眼睛,好半晌再缓缓地移开。guhu.org 完美小说网

张丽只看见他嘴唇紧闭,脸色煞白,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再伸手拿起那件嫁衣,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转身木木地床那头走去。

张丽松了一口气。自从那次陈平从博浪沙回来后,一见到红色脸色就立马铁青得吓人,所以自那以后她把家里带点红色的都扔的扔锁的锁,全家下下都对红色如临大敌。现在终于好了。

张丽和小团子跟到了陈平的近前,只听得陈平猛然间说道,“你以后想化妆就化妆吧,不用那么紧张的。”

张丽想把团子递给陈平,可陈平还是没有勇气去抱她,只听得陈平喃喃地说道,

“我想让天下人都有饭吃,有衣穿,不再受那生命被荼毒的苦。”

张丽默默地带着团子出了里间。

***

县衙里的活计是越来越忙,县令也愈发地愁眉紧锁。

上头交待的征收赋税的任务越来越重,可是阳武县土地就那么多,人口也不会像老母鸡下蛋那样一天一个,可以在小孩的算赋上增加进项。

那天县丞给陈平派活计的时候,县令还当着陈平的面大发牢骚。陈平知道,县令是把张丽的父亲看成了大肥羊,在他这个正牌女婿跟前敲边鼓呢。

陈平也不装傻,他问县令,“现在我们县的酒水税收几何?”

县令有点懵,县丞笑呵呵地说道,“升酒四钱”。

陈平说,“我专门观察过我岳父做生意——”

听到这,县令县丞都停下了手上的活计,耳朵都支愣起来了。

“我大兄种地,一年到头不歇脚,一亩地也就一石粮食的收成。这还是前些年风调雨顺时节才能有的。

刨开田租缴纳的谷租和刍藳,大人的算赋,小孩子的口赋,还有户赋,最后能留在自己手上的也不多。再把用在人情往来、婚丧、疾病的择开,最后也只好够一家人吃个七成饱。

可商人不一样。我观察过,只要经营得当,一年到头,是没有春秋之分,不受物候影响的。”

这些都是老生常谈,县令和县丞的兴致稍减。

陈平看了他俩一眼,把最紧要的说了出来,

“商人所缴纳的赋税是农人的几倍,而且天天有月月有年年有,都是现钱。我们为何不放宽从商的门槛,在商人这一块上做做文章呢?”

县令听得不住沉吟点头,县丞却有些为难,

“好是好。就是商人的市集身份很是尴尬,商人不得空丝衣,乘车马,子孙不得任官,不得占有田地。最要紧的是,一人从商,三代都会成为朝廷用兵首要征发的对象。

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岳父家也就是占着家业雄厚,上边的官长心不黑才能安然度日。不然你看看,前些年六国的那些个富商巨贾,有几家是得了善终的?

你以为百姓不懂,其实个顶个的都精着呢,没有说出来罢了。”

陈平知道这是他们故意在卖关子,州县里对岳父宽容还不是因为张丽曾经是魏王假的女官,而且是同一阵线的人。既然他们不说破,陈平也佯装不知,只得继续道,

“现在是百姓的活命问题。要有长远,也得先活下来不是?”

陈平和县丞都齐齐地看向了县令。这的确是件让人为难的事。

这事不但关系着县令头上的那顶乌纱帽,更重要的是那能震慑到让人心惊胆寒的秦律,动不动就在人脸上刺个代表耻辱的字或者是割个鼻子、砍人一条腿什么的,想想就觉着惊悚。

不过能为上边搞钱,解燃眉之急得了好感之后易加官进爵;且怜恤贫苦孤弱,赈济灾民什么的都是正经的政绩,是升职得快的不二法门。

县令头上的热汗起了又干了好几回,沉吟了不只半晌,眼神都有引起涣散了,才像失了魂的木偶一样,呆呆地说了一句,“可以。”

看到县令的这副模样,陈平有点怀疑张丽给他提供的那张魏王在阳武县的名单有几分真。

虽然有些事无人知晓,但陈平却知道,大秦帝国的国运捱不过两年,最多到今年秋天,县令就不用为刑罚犯愁了。能够为百姓做到这一步,这县令也算是个顶好的官。

但陈平现在还是大秦帝国的官,不管以后咋样,有些规矩还得守,有些话是不能说到明面上的。

得到了县令的点头,县丞就安排一众僚属去落实放开经商的事了。

陈平在高兴之余,很是为自己和大兄家往后的生计担忧,他知道,风雨欲来,自己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才能汇入以刘邦为首的那条历史的长河中去,他得为一大家子谋划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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