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回意外套出第三人无端掂量生养父下

叶知秋走上阁楼,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为何,她跟叶海初、叶知远虽然没有血缘,反而更亲近,嘻笑的话随意说,撒娇更不在话下。

而对卢端仪,却是尊重之中又带了敬畏,开句玩笑也要注意着分寸,这次要把父亲的消息告诉母亲,她真有点无从开口的感觉。

叶知秋敲门进去,她母亲正在神桌旁的书案上抄写金刚经呢。

卢端仪的字师从柳公权,飘逸中带着棱角。

“娘抄得一手好经。”叶知秋轻轻咳了一声。

卢端仪回头一望,笑道:“怎么,你要不要也来抄上几段?”

“我也想抄,但又怕自已写得太差,放在母亲的字之间,有如白壁显瑕。”

“只要诚心,字差些有什么关系?来吧,我也想看看你的字有没进步。”

叶知秋三岁开始跟着卢端仪认字,六七岁时的字就写得很工整了,到了八九岁卢端仪就再也没有监督过她练字,一时想起,仿若昨天。

“娘不嫌的话,女儿就写。”

叶知秋坐了下来,抄了两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她的字是母亲从小手把手教的,也是师法柳公权,一勾一画,皆是有风有骨。

她边写边想,“这两句刚刚好,等下母亲知道了爹的消息,用这两句话劝解再妙不过了。”

叶知秋心中另有所想,不免有些走神,她刚抄完这两句,卢端仪眉头一皱:“知秋你停下!”

“母亲是嫌女儿的字太差么?”叶知秋愕然。

“不是字差。抄经时必须心无杂念,你做不到,写的这些字一眼看得出心浮气躁,还不如不抄。”

顿了一顿,问道:“你是有话要跟我说么?”

叶知秋搁笔:“娘真好眼力!我正是有话跟你说。”

她站起来,扶她娘坐下:“娘,你听了别着急啊。”

“你这么说是出事了,是你爹吗?”

叶知秋默默地点了点头,卢端仪的脸色一下变了。

“难怪我这几日一直心神难安。我抄写经书,就是为了求心境平和。”

她深呼吸了一下:“说吧,你爹出什么事了?”

“爹失踪了。”

“失踪,在哪失踪?”

“没人见过他,但他的宝刀曾经在江阴县出现,人却不知道哪去了。”

卢端仪面色发白,但人还算冷静,问道:“那你们兄妹俩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江阴县衙那边的人说了,一有爹的消息,会马上派人通知我们的。哥哥本来想今日去江阴的,但目前有事走不开。”

卢端仪沉吟不语,叶知秋问道:“娘,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爹为何要到江阴去呢?如果他是为了抓捕罪犯,一到那里,就应该先知会当地的官府啊,现在官府没他的消息,难道他办的是私事?”

叶知秋愣了一下,她本来还怕母亲会一时想不开,想着要怎么劝解她的,可不曾想她竟如此冷静,分析问题还头头是道。

其实叶姑娘忘了,她的处事风格机智沉着,可不正是承传自她母亲的?

“娘,你说我爹他,他应该不会出事吧?”

“你别慌,现在是没有你爹消息,这没消息也许就是好消息。说明他还没遇害,可能只是有些阻碍而已。”

这句话是叶知秋刚才对她哥说的,现在反而是卢端仪安慰起她来了。

叶知秋想了想,问道:“娘,那你知道爹有什么私事是一直放在心上的吗?”

卢端仪长叹了一声:“我知道你爹唯一未能放下的,便是找寻你亲生之父。”

“难道我爹此去江阴,便是得到了我生父的消息?”叶知秋吃了一惊。

卢端仪凝视着女儿的双眸,突地问道:“知秋,你老实回答我,如果找着了你的生父,你会怎么样?”

叶知秋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突地愣住,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母亲的话。

卢端仪又幽幽问道:“知秋,如果你生父要带你走,你会离开我,离开海初和知远吗?”

“怎么会?他当年丢下十月怀胎的你,就这一点我已不能原谅他了,怎么会跟他走?”叶知秋冲口而出,她虽然说得决绝,但内心却十分难过。

卢端仪两眼泛光,脸上有了一丝笑容:“知秋,女儿啊,你要记得今日说过的话才好。”

母亲的这句话虽是人之常情,不知为何,却让叶知秋的心头莫名泛上了一丝丝凉意,她默不做声了。

母亲说,生父当初扔下她独自逃走,是不值得原谅的,但是在那种情形下,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值得原谅,叶知秋也在心里反复想了很多次,或许,生父只是暂时逃走,留着性命想办法呢,只是后来母亲获救了,他得不到消息呢。

唉,这一生,估计见到生父的机会很渺茫了吧,还谈什么原不原谅呢?

叶知秋正想着,卢端仪咳了一声,把她从纷乱的思绪中唤醒。

“好了,你爹的事交给官府吧,他定会平安无事的!我要念经为你爹祈福了,你下去吧。”

从阁楼下来后,叶知秋的心一直惘惘然然。

一时想到:“如果我碰上生父,我要跟他说些什么,我会叫他爹么?”马上又想到:“呸,什么爹啊,我已经有了世上最好的爹,他就叶海初!”

想到叶海初,她又不禁暗暗担心:“爹在江阴县到底遇到什么事呢,为什么会音讯全无?希望如母亲所说的,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吧。”

叶知秋回到房里,呆呆地望着那本机关实录。

突然想道:“杜蔓青的身世可能与我的生父有关,而我爹去江阴也可能是因为我的生父,那只要我赶快盗出那卷《天下郡国图》来,岂不就知道了杜蔓青的身世了?或许就能找到与爹相关的讯息也不一定啊。”

想到此处,连小蒿叫她吃饭也没心思吃了,随意扒了几口就继续研究天香楼的机关图。

一连三四天,叶知秋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研究机关图。

虽然很想快些把图盗出来,但她知道去天香楼盗图非同小可,一定得想好万全之策。

不仅要把图拿到手,人也要安全撤退,因为天香楼不比聚宝楼,那里没有杜蔓青,被祝融夫人捉住的话,可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在叶知秋‘闭关’的这几天,外面却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城的盛事。

天香楼宣布了在六月初一的荷花节,进行大抽奖活动。

这次活动的彩物比起上年来可珍贵的不是一星半点!

五名二等奖,彩物是喜马拉雅山羊绒披肩,这是有钱也难买的东西啊,比起去年的紫檀佛珠可难得多了。难怪很多人的心都开始痒了,有钱的可以用它来锦上添花,没钱的也可以卖掉它来度日。

但是,这所有的东西,在一等奖的彩物面前,也不过是一粒灰尘而已!

你道今年一等奖的彩物是什么?

是洪泽湖淮河湖湾东岸五百顷土地的地契!

没错,正是发运使章楶、山海帮郭家、叠翠庄谢家都梦寐以求的那幅土地。

为了这幅地,三家在暗地里不知使了多少力,谁知这地契没落到任何一家的手上,却落入了天香楼的手里。

祝融夫人真大气啊,竟拿那幅价值万金的地契当彩物。

消息一出,整个江淮府都为之轰动。

人人皆是这样想,如果抽到那地契,当真是一夜暴富了。

而祝融夫人真是那么大气么?

※※※

天香楼第三层。

管元仲一脸疑惑。

“楼主,你好不容易向蔡太师拿到的地契,为何要作为抽奖的彩物?”

“蔡京有把柄在我手里,向他拿幅地还不是很难的。”

祝融夫人轻哼一声,不置可否,她看到管元仲眼神越来越困惑,叹气道:“至于我为何要把它拿出来作为抽奖的彩物?元仲呐,做人目光不要过于短浅。”

“小的愚蠢,请楼主明示。”

“这幅地的作用是什么?山海帮用它来制盐,叠翠庄用来建码头,至于章楶,不用我多说,你也是知道这块地对他的重要性的。”

“当他们得知我们天香楼拿到了这地,还不对我又恨又恼?而这地对我却没多大作用,现在我把它当作彩物,他们就只会想办法拿到手,而不会恼恨我了。”

“仅仅是这样吗?”管元仲觉得理由有些牵强,主人应该还有别的打算。

“当然不是,说是抽奖,但结果还不是掌控在我们手上?”祝融夫人轻声笑道。

管元仲有些明白了。

“我最近正缺一笔大钱,你私底下联络郭家与谢家,看他们谁出的价高,谁就会抽到那个地契。”祝融夫人交待道。

“那章大人那边呢,可要联络他么?”

“章楶?哼,他搅了我的私盐生意,我是不会让他得到那幅地的,他也不可能筹措到那么大笔钱。”

“属下明白了。”

管元仲正想告退,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了他主人一句。

“楼主,你说缺一大笔钱,恕小人多嘴,可是梁太后又向你要钱么?”

祝融夫人怔了怔,叹气道:“可不是,那个老太婆,当初她要跟大宋交战,我就极力反对。我说即便打胜,也难以为继,何况打败?她不听我言,果真败给了章楶。损兵折将不说,还与大宋交恶,两国商贸就此中断,经济雪上加霜,真是短见!”

“这些年,真是难为楼主了,我们在中原赚的钱,都源源不断地支持她去了。不如这次就不给了吧?”

祝融夫人摇头道:“埋怨归埋怨,但钱还是要给她的,不给,她拿什么来重整军队?没有军队,我们的西夏国就只能任由辽宋欺负。”

正是:你争我抢湖湾地,不意花落别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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