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郭慕白接着问道:“这次把盐囤起来,和那谭家、裘家、骆家、南北盐行联合一起把盐的批发价格提高,是你给爹出的主意吧?”
叶知秋心下一动,说到重点了。
“谁让那章楶查处私盐查得那么过瘾,不给些颜色他瞧瞧还行?做私盐是犯法的营生,但囤盐,提高盐价可不犯法了吧?他能耐我何?”
从郭慕白得意的话语中,叶知秋终于知道这次食盐暴涨原因。
自已猜测的没错,果然是以山海帮为首,把盐囤积起来加价,只是没想到起因是章楶打击的私盐中,有郭氏的本钱。
郭慕白摇了摇头:“我始终认为这样做不太妥当。”
郭慕红闻言嗤笑连连。
“老爹可不这么认为,他认为我这主意出得好。用这种方法,比做私盐还赚钱,你不见咱爹最近连眉毛都乐开了花?我为爹赚了那么多钱,说不定爹会改变主意,把帮主之位传给我呢,我的好姐姐。”
郭慕白默不作声,显然她是不赞同这等做法,只是父亲声威之下,自己却不好反对了。
叶知秋暗忖:“现下虽然知道郭氏做过私盐买卖,但一无证据,二来此罪重大,我若贸贸然以此威胁,恐怕不但不能迫使盐价下降,恐怕还会遭到杀人灭口。虽说郭慕白磊落,但郭崇山与郭慕红是贪财凶狠之徒,到时我与哥哥必定难逃山海帮。”
“但哥哥的办法也不可取,这可如何是好?”
叶知秋看了郭慕白一眼,暗暗生出一个主意,这个主意不坏,只是上不得台面。
过了半晌,郭慕白开口道:“不说这个,我另外还有其他事问你。”
“又有什么事,快点说,我累了一天想歇息了。”
郭慕白径自斟了一杯茶,呷了一口,缓缓说道:“叠翠庄的谢老太太派人给我送了一封信。”
郭慕红眉毛一挑,不动声色,“哦?她给你送信,信上说什么?”
“信上恳请我帮忙为她说几句话。”
“什么话?”
郭慕白迟疑片刻,终是说出来了,“她让我跟你说说,看能不能把她家那船货给放了。”
“不能!”郭慕红斩钉截铁地回答。
“红妹呀,冤家宜解不宜结,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谢雨浓也死了,何必还放在心上?”郭慕白一边叹息,一边相劝。
郭慕红冷冷地说道:“是,转眼过去了二十多年了,但那件事我还历历在目!当年为了跟江宁织造司沈彧结亲,谢老太婆拆散了我跟他的儿子。”
“当时我已有身孕,不日就要成亲了,结果谢雨浓娶了沈彧的女儿,这事让我沦为别人的笑柄,爹也认为我丢了他的脸面,不然他也不会着力培养你为接班人了,这口恶气我永远没办法消除!”
看着妹妹咬牙切齿的样子,郭慕白叹了口气,轻声道:
“这事主要还是怪谢雨浓不够坚定。谢老太太未必知道你当时怀有身孕的,再说你不也狠心把孩子落掉了吗?”
“不管她知不知道,她拆散我与谢雨浓总是事实。”郭慕红气愤难消。
“这些年她也算是让着你了,她知道你掌管着山海帮的水运,她家的货一般不敢经过洪泽湖,就是怕你不让过去。你想这绕道而行浪费多少财力与时间呢?这次因为紧急不得已才走洪泽湖这条水道的,红妹你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让她的船过去吧。”
郭慕白再劝,语言颇为恳切。
郭慕红把头一拧,坚决说道:“不行,凡是关于这谢家的,任谁来讲情都不行,就是爹来跟我说都不行!”
“那你让我如何回复谢老太太呢?”郭慕白见自已废尽口舌,妹妹还是如此执黝,不禁有些无奈。
“你干嘛回复她?不理她就是了。”郭慕红应得干脆。
“原来其中还有这许多故事,郭慕红这女人真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
叶知秋今晚上得船来,本来是对这艘古怪的船感到好奇,没想到却听到了许多重大秘密。
本来听到秘密不是坏事,但现下坏就坏在,郭氏姐妹也不知什么时候才离开,自已潜藏太久被发现可就麻烦大了。
正想着,她伏久了手脚有点酸麻,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脚却不小心踢到了船板。
“咚”
“谁?”郭氏姐妹叫了一跳,同声喝道。
叶知秋暗道一声:“糟了,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什么人快点出来!”郭慕红站起来大家喝叫,“要知道你是出不了水寨的,乖乖地出来或许我还会饶你不死!”
“饶我不死?鬼才信!我听到了你们这些重大秘密,你们哪能轻易放过我?”叶知秋伏在船尾,动也不敢动。
郭氏姐妹互相看了一眼,开始打量四周,然后慢慢走向那扇窗户。
叶知秋这下可慌了,此刻除了跳入水里别无他处可藏身。可就算入水,也会很快被捉回来,何况自己还是个旱鸭子,一点水性也不懂。
眼看郭慕红越走越近,叶知秋心里“砰、砰”直跳,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如此凶险。
就在此危急之际,突然面前有一根绳子垂下来,叶知秋往上一看,桅杆上附着一个人,绳子是那人放下来的。
时间紧急无睱思索,叶知秋抓紧绳子,那人一用力,就把叶知秋悄无声息拉上了桅杆,再把船帆轻轻一卷,刚巧把两人身形遮住了,在夜幕下更是难以发现。
她与那人紧挨着死死地抱住了桅杆,不敢发出丝毫声响来。
惊魂初定后,叶知秋定睛一瞧,那人却是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杜蔓青,她禁不住又惊又喜。
叶知秋带着疑问,向杜蔓青笑了一下,杜蔓青木着一张脸,只把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郭慕红推开窗户,搜查了下船尾,却没有任何发现,不禁有些惊诧。
“奇怪,刚才声响是从这里发出的,怎么会没人呢,如果说跳下水去,也会有声响才对啊。”
郭氏姐妹把整艘船上上下下都搜了一遍,独独漏了桅杆上面,自然没有发现两个少女的踪迹。
郭慕白失声笑道:“就你紧张,我们山海帮水寨,谁有胆量私自进来?就是进了水寨也进不来你这船呀,离岸足有三十丈远呢,我来时也要用小艇过渡才行。”
“小心驶得万年船,你那两位客人武功便不错,尤其是那叶知远。”
“叶知远也没那个轻功能跳到这船来吧,这世上根本就没人有这个本事。”
郭慕红一想也对,便道:“可能是我想多了。”
郭慕白说的没错,世上的确没人有那个轻功能一跃三十丈远,但她们却忘了,世上还有“借力”这回事,只要有一块木板,便能改变结局。
郭慕白看了桌上的食物一眼,笑道:“很可能是老鼠,谁让你那么会享受,船上放了那么多好吃的呢?”
郭慕红也笑了,“我今晚没吃到什么东西,便让人准备了一些吃的放在船上,姐姐,我们也好久没在一起好好喝酒了,我们大醉一场如何?”
郭慕白道:“别忘了明天还有事呢,大醉一场不行,小酌几杯倒无妨。”两人把酒菜搬上了露天的甲板上,这么一来,桅杆上的两人更是动也不敢动了。
虽然不能动,但还是能做做表情的,叶知秋向杜蔓青笑了几次,可人家那张脸始终木然地端着。
叶知秋心想,会不会是因为她两次来盗书,一次被老鼠夹伤到了脚,另一次又被自己换了本假书欺骗了,才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呢?但无论如何,她在危急之际施于援手,总是对自己无恶意的。
郭慕红喝了一杯,回想往事,“姐姐,你记得小时候,我们全家只有一艘又破又小的船,每当夜晚的时候,我们躺在船板上,吹着海上的凉风,仰望着满天的星辰,不知多快乐。”
“是呀,以前一日三餐虽然还没着落,但内心却是富足的,现在锦衣玉食,却找不回那种感觉了。”郭慕白回想当年,轻声叹息。
“那时除了不得温饱之外,还要被爹逼着习武,尤其是那‘无影针’,多难练呀。”
“可最终还是被你练成了,看你今日的比武,已练到了能用嘴发出去,这就比我强了。”
“但还是被叶知远躲过去了,说明我这动作还不流畅,还要再勤加苦练。”
郭慕白一听,原来妹妹是在责怪自己帮了叶知远呢,也不作回答,只顾低头喝酒。
喝了几杯,郭氏姐妹都有了一丝醉意,郭慕白起身,“时间不早,我回去休息了,慕红你也进去休息吧,这凉风虽好,但喝了酒吹风,是极易头痛的,你注意些。”
说完,叫了小艇,上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