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叶知秋的心不知道转过多少个念头，理智来说她就应该直接走人，那笔一万六千五百贯就是她的。
章大人此刻正是用钱之际，这笔钱多少能够起些作用，何必去救那个才刚刚认识的贼呢？何况还未必救得到。
陈子澄早就劝叶知秋拿钱走人了，叶知远虽然不说，但他也是支持陈子澄的。
叶知秋伸出手来，想接过钱走人，但又突然想起连夫人刚才那番话，吓得激零零打了个寒颤，想象着张阿三挑筋割舌锁骨的样子，于心何忍？
“好，我赌！”叶知秋抽回手，毅然说道。
连夫人哈哈笑道：“好，叶小姐果然够大气！”
叶知秋冷冷回道：“我不是够大气，而是不够残忍！”
她走到叶知远面前，“哥哥，你怪我做这个决定么？”
叶知远微笑道：“你哪次做决定不是这样的呀？不按牌理出牌的。”
“但是，以往那些决定，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分寸的，而这一次，我真是半点把握都没有。”
叶知远抚摸了一下妹妹的头，温和说道：“就是全输，也不过救不回人，钱也丢了而已，最重要是你的心没丢。”
叶知秋望着哥哥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走到张阿三面前，对他说道：“我同意赌斗，但能不能救下你，就全凭上天的安排了。”
张阿三苦笑一声，点了点头：“姑娘能为我如此，已是大恩。”他低下头来，口里喃喃念着佛祖保佑。
佛祖想必不会保佑赌徒能赢钱，但赌徒的性命，应该还是会发慈悲的吧？
连夫人下命把张阿三捆成一团，灌他迷药又重重点了他的穴道，令他完全晕迷不能动弹。为示公正，只让陈子澄与师爷留下，其余众人走出庭院。
陈子澄与那师爷把银票跟张阿三放入其中的轮盘格中。
陈子澄又用劲令轮盘推动旋转一番，完全静止时，方请众人进来，而陈子澄与师爷则离开庭院。
黑、白、红、黄、蓝、绿，叶知秋看着轮盘上的颜色，深深吸了一口气，到底那格藏钱，那格藏人呢？完全看不出来。
“叶小姐先请！”连夫人对叶知秋道。
叶知秋点了点头，迟疑片刻，指着其中一格：“我选黑色。”
叶知远上前揭开黑色那格，叶姑娘运气不好，那格是空的。
轮到连夫人了，她略踌躇了一下，顺手一指：“我选红色！”
彪形大汉上去揭开，她的运气也不比叶知秋好，那格也是空的！
又轮到叶知秋，她知道如果这次揭不中，就再没有人财两得的可能了。
望了一眼叶知远，叶知远朝她点点头，叶知秋咬了咬下唇，“绿！”
叶知远揭开绿色那格，兄妹二人都大失所望，那格还是空的！
总共六格，连揭三格，都是空的，那剩下的三格，就只有一格是空的了。到底白、黄、蓝，哪一格是空？哪一格是人？哪一格是钱呢？这种情景，像不像人生的选择题？
轮到连夫人揭了，她还有两次机会，人或钱至少得一样，牌面上比叶知秋强。
连夫人正要选，突然白色那格发出“咚”的一声，连夫人怔了一怔，叶家兄妹脸色大变，此时任谁都知道张阿三就藏在白色那格之中！
叶知秋死死地盯着连夫人，她向叶知秋笑了一笑，漫不经心说道：“这次我选蓝色！”她竟然不选白色，不选张阿三。
那银票是不是藏在蓝色那格之中呢？彪形大汉很快揭开答案，那格又是空的！
连夫人虽然稍稍有点失望，但仍是满脸带着微笑。
又轮到叶知秋选了。
白色那格藏着张阿三，不用说银票肯定是藏于黄色那格之中了！但叶知秋只能选一样，钱还是人？
钱是16500贯，这是一笔巨款，整个叶家变卖了，也不值这么多钱。
而人是一个小偷，一个只会挖地洞的无耻贼子，最重要的是，他与叶知秋又没有什么交情，这有什么不好选的？
“于私，我可以买很多吃的，还可以买很多玩意，还可以孝顺父母；于公，可以帮助章大人，还可以是捐给学堂，可以造桥修路。怎样看来也比救那个小偷有意义多了，是不是？”叶知秋这么会计算，这点没理由算不出来呀。
叶知秋指着黄色那格，咬了咬牙，却毅然说道：“我选白色！”
※※※
接下来的事情不必多说，叶知秋输光了身上的钱，不，应该说还剩下两贯钱。
陈子澄知道了叶知秋的选择，直接说她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
叶知远扛着还晕糊着的张阿三，跟叶知秋并排走着，一言不发。
叶知秋呢，低着头，默默地走着，谁也不知道她想什么。
陈子澄终于忍不住了，道：“叶知秋，他们都说你是最最聪明的人，但我看你真是个最最愚蠢的笨蛋。你嫌钱多，可以分一些给我们这些苦哈哈的弟兄啊，我们跟你的交情不比张阿三要好一些？”
叶知远瞪了陈子澄一眼，“你怎么说这些话？”
“其实他没说错，我就是个最最愚蠢的笨蛋。”叶知秋承认自己是笨蛋，却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叶姑娘不软弱，却最是柔软。
叶知远把张阿三交给陈子澄扛着，讷闷地说道：“你说那连夫人明知道张阿三就在白色格中，为什么不选白色呢？”
“很正常，她选了白色那格，我就只有选其他两格了，如果我选中了钱呢？”
“那她至少也能得到人啊，运气好的话，她还能人财两得呢。”
叶知秋苦笑道：“她从来想要的就不是人，而是钱！她选蓝色那格即使是空的，钱终究也会落到她手里，因为她知道我最终会选择人。”
“她怎么知道你最终会选择人？”
叶知秋叹了一口气，“哥哥，如果我不为了人，还会跟她做那种赌斗？连夫人是什么人？她还会看不穿我吗？”
“这连夫人心机真深沉。”叶知远回想了一下赌斗的情形，感叹说道。
“诶，妹妹，你有没有发觉这连夫人的声音像一个人？”
“祝融夫人！”兄妹俩异口同声说道。
此话一出，两人都不禁思疑起来，那到底连夫人是不是祝融夫人呢？
正是：是人是财还是空？人生无处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