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夫人就站在一间的僧舍门口,向众人招手。
张太太不解的快步走了过去,“你在这里做什么?”
丁夫人道,“斋堂不是没有位置吗,我就托了个熟人,让他帮着安排了个这么地方。大家好歹有个地方坐,又不用跟人挤,咱们正好安安静静地吃口饭。”
张太太好奇地道,“哎哟,真没想到,你才搬来杭州有多久,净慈寺居然都有熟悉的人了?这可比我强太多了,我这一年总要来个一两次的人都没什么认识的人呢。”
“快别在外面说话,我们坐下来说。”丁夫人领着众人进了僧舍,只见屋内甚是简陋,除了两张用旧了的桌子之外,就只有一排用来睡觉的木床,上面整整齐齐地叠着薄被。整个房间一尘不染,打扫得格外干净。
唐学茹见状小声在白蓉萱的耳边道,“这也太清苦了一些。”
白蓉萱笑着调侃道,“下次你再惹出什么祸来,不如就来这里住上个十天半月的,肯定比关在屋内还要管用。”
唐学茹不满地来掐她的脸,“我让你胡说八道!这里是僧众寺院,我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来?”
白蓉萱躲到张芸娘的身后,“你还知道自己是女孩子呀?”
唐学茹更生气了,跳起来要抓白蓉萱。guhu.org 完美小说网
唐老夫人连忙制止道,“不要闹了,这可是寺院,最是清静安详的地方,吵吵嚷嚷得成什么样子?快消停坐下来,打扰了出家人的清净,菩萨可是要怪罪的。”
唐学茹冲白蓉萱顽皮的吐了吐舌,总算安分了下来。
丁夫人身边服侍的人先前都从后殿让了位置退出去,这会儿身边连个能使唤的人都没有。她便亲自搬了凳子请唐老夫人和张太太坐,李嬷嬷和吴妈哪能让她动手,连忙接过活来,服侍着几位夫人太太坐了下来。
寺内的桌子不太大,大家都坐在一张桌上便有些坐不开,最后便只能是长辈一桌,晚辈一桌。张太太趁机吩咐贴身妈妈,“去把马车里的食盒取过来,一会儿咱们好吃。净慈寺的素斋是出了名的难以下咽,不预备着点儿,下午非要饿肚子不可。”
贴身妈妈轻快地答应了。
唐老夫人道,“吴妈,你也跟过去瞧瞧,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李嬷嬷年纪大了,腿脚跟我一样不好,这寺里的路坑坑洼洼的,我怕她摔倒了受伤,到时候我们还要照顾她。”
李嬷嬷听了笑道,“我哪就这么没用了?”
吴妈却老实巴交地应了一声,与张太太的贴身妈妈一起出了门。
唐老夫人便道,“人啊,得服老。头两年还感觉不到,近来却越发觉得不中用了。眼睛也看不清了,腿脚也使不上力……这要是搁在过去,让我爬山下水也不在话下,现在夜里翻身都得有个人帮着推一把,你们说这还不叫老吗?”
张太太笑着道,“您这身子还硬朗,离老还远着呢。我婆婆活到了八十四岁,临到最后要闭眼的时候,精神还好得很,当天中午吃了慢慢一大碗面条,等到了傍晚就觉得不太舒服,身边的婆子妈妈服侍她躺下了。请了大夫来把脉却说不好,让家里着手准备后事。我家老爷自然是不信的,中午还好生生的,怎么晚上就要预备后事了?可大夫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婆婆就咽气了,走得很快,一点儿罪都没有受。”
“阿弥陀佛!”唐老夫人念了句佛,“这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活到该活的年纪,然后没痛没难的离开,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众人点头应是,唐氏却想到了自己的丈夫白元裴。
他走得很快……应该也没遭什么罪吧?
她连丈夫的最后一眼也没有看到,脑海中的记忆永远地停留在了他出发去重庆的那天早上。天色刚蒙蒙放亮,丈夫已经穿戴整齐准备离开,见她还赖在床上没有起,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阿姝,你这个赖床鬼,我可要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初期嗜睡的关系,唐氏怎么努力也睁不开眼,只能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嗯……你小心些,早点儿回来。”
“知道了。”白元裴答应得十分轻快,“你这个媳妇也太不称职了,别人家的都会起来给丈夫煮碗面,亲自送到大门口,你可倒好,自己睡得香甜,对我不闻不问。”
唐氏的睡颜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讨厌死了……别来吵我,我好困。”
“好好好。”白元裴一迭声的应着,“不来吵你,好好睡吧。”说着他又在妻子的唇上烙下深深的一吻,这才依依不舍地出了门。
唐氏最后只听到王德全的声音,“三爷,这就出发吗?”
紧接着丈夫轻轻地应了一声。
……
唐氏不止一次地梦到过这个场景,在梦里她很想抓住丈夫的衣襟,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留在身边。只要他不去重庆,那么他会永远平安无事,陪自己相濡以沫,白头到头。
可不管她怎么挣扎努力,手就像使不上力气一般,最后也只能握住一抹风。
丈夫的背影像是被水晕开的墨迹,一点点变淡,最终永远地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唐氏也不止一次地审视过自己,她一定不是个称职的妻子吧?
丈夫即将远行,她却赖在床上睡懒觉,甚至没有送他出门。如果时光能够倒退到当日,她一定会起床亲手为他煮一碗平安面,送他到大门前细细的叮嘱……
只是啊……
上天再也不会给她这样一个机会了。
谁能想到那一别,居然就是永别呢?
唐氏陷在了回忆之中无法自拔,还是唐老夫人轻轻唤了两声她的名字,唐氏这才回过神来,一脸不解地看着母亲。
唐老夫人道,“这孩子,大家都在这儿说话,你却走神了。丁夫人跟你说话呢……”
唐氏一脸歉意地看向了丁夫人,“不好意思,我听着听着就想到了别处去,没有听到您的话,您刚刚说什么?”
丁夫人没有往心里去,笑着道,“我是看您身上这件衣裳的手艺好,做工也别出心裁,想问问这是哪里的手艺,回头我也照样子做一件。”
唐氏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出门前她随便让吴妈找了一套换上,根本就没怎么留意。自从白元裴去世之后,她好像对打扮一事就不怎么上心了。女为悦己者容,最珍视自己的人都已经远去,她又打扮给谁看呢?
唐氏打量了一番,这才道,“这是有年头的衣裳了,好像是在上海做的,隔得太久我都记不清楚了。”
丁夫人原本只是见唐氏貌美,有意要恭维几句,听她这样说,便笑着道,“我说的呢,怪不得有这样的好手艺。不过衣服虽好,也要看穿在谁的身上,我没有您的身形,穿什么也是白扯。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了,越吃越胖,越胖越懒得动,我看早晚有一天要毁在这张嘴上,可偏偏就是管不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