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多来,唐学荣从一个深受宠爱的大少爷变成了东躲西藏、食不果腹、处处受人白眼的底层人物,让他看懂了世态炎凉,原本身上的戾气更是变本加厉,对相氏也充满了恨意。
要不是她,自己能沦落到今天吗?
想想从前他在唐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唐学荣的脚刚被松绑,他便毫不留情地向相氏踹去。毫无防备的相氏哎哟一声,直接被踢了个跟头。
相氏怒叫道,“你干什么?疯了吗?”
唐学荣咬牙切齿地叫道,“都是你!要不是你,我还在唐家做少爷呢!都是你!你要养汉子,为什么把我也拖下水?你个不要脸的臭货,把我也给坑了!”
相氏没想到儿子会这样看待自己,一时间又气又急,“你……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唐学荣红着眼睛道,“你为了个汉子被人从家里跑出来,如今又怎么样了呢?还不是被人像破鞋一样丢了!”
相氏十分委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唐学荣却越骂越兴奋,什么难听话都往出倒,一直到天亮时分,他们母子这才被人从后门送了出去。闵家给了一笔小钱,相氏藏在身上,带着儿子去了西北,路上遇到个行商的商人,中年丧妻,人品端正,相氏见了自然红眼,仗着自己的姿色使尽浑身解数勾引,到底靠上了男人。她还暗暗庆幸,自己又找了个唐崧舟。可等跟着男人回了家才知道,男人虽然没了婆娘,但上头有四个极厉害的姐姐,而且一个个膀大腰圆,将相氏盯得死死的,每日除了伺候一大家子人外,还要干些苦活。相氏自然受不了,带着儿子偷跑了几次,每次都被人捉回来,连打带骂,渐渐地便不敢跑了。过了四五年,相氏生孩子时难产死了,大的小的都没保住,唐学荣也被人撵了出来。他一路颠簸,乞讨着回到了杭州。此刻他音容相貌已和从前大相径庭,自然也无人认得,便悄悄躲在街道角落里打量着唐家长房的大门。
正好这一日唐家招待宾客,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唐学荣看准时机找了个看热闹的人打听,那人便道,“你不知道吗?唐家二房的茶叶远销海外,彻底地不一样了。他们家摆了流水席,要好好地庆祝两日呢。也不知道唐家走了什么运,居然和上海的闵家搭上了关系,如今越发的神气了。”
唐学荣不解,“既然是二房的事,为何在长房摆酒席?”
那人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你这穷酸鬼是从外地来的吧?咱们杭州城谁不知道,唐家虽然分了家,但却一直当自家人走动,尤其是长房的莉小姐当家之后,更是常来常往,亲得不能再亲了。二房有什么事儿长房都不请自到,二房得了好处自然也忘不了长房。”
旁边有人插话道,“我怎么记得长房从前是有个少爷的?为何最后会让小女儿招赘呢?”
先前说话的人显然是知道的,闻声立刻道,“你说那个荣少爷啊?他早死了。当然了,这只是唐家的一面之词,有人说啊……是唐老爷后娶的那个婆娘不安分,偷偷在外面养汉子,结果被唐老爷给捉到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周围顿时围过来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询问着。
说话的那人便道,“后来查出,那荣少爷根本就不是唐老爷的种。那个婆娘带球跑,把唐老爷给算计了,让他莫名其妙地给人当了爹。幸好发现的及时,要不然唐家的家业,就要落到个野种身上了。”
有人辩驳道,“这不可能!你可不要胡说!”
先前说话的人不服气地道,“怎么会是胡说?我家有个远房亲戚,从前就在长房当差的。这话是她说出来的,难道还能有错?要不然那唐老爷怎么会没几年便去世了呢?还不是被这件事给气的,心里解不开这个结吗?”
有人道,“你这么一说,好像一下子就全连上了。我就说吗,当初传出唐家长房姨娘和少爷去世的消息,我还纳闷了好一阵,就算要死,也不该一起啊?倒像是商量好了似的。”
先前说话的人道,“正是这个道理。除了这么件事,唐家面上无光,也只能这么说了。其实啊……是那婆娘连夜卷了钱财,带着野种儿子和那个汉子私奔了。”
周围人的人越发相信的话,纷纷议论起来。
那人便得意地道,“要不是我那位远房亲戚后来不在当家做事了,我肯定能知道更多内情。”
有人撇着嘴笑话他,“你这个亲戚敢将家主家的私密往出说,可见也是个嘴巴不牢的。从前唐老爷当家时稀里糊涂的,或许还能蒙混过关,可等到莉小姐当家,那可不一样了,听说她眼睛里可不揉沙子,又有温厚老实的丈夫帮衬,掌家第一个月便撵出去不少不听话的仆妇,如今长房水桶一般,别说往外传闲话了,便是花钱打听也问不出半个字来。你那个远房亲戚,该不会就是那时被赶出来的吧?”
先前说话的人被揭了老底,没脸再待下去,掩了面远远地跑开了。
看热闹的众人见状,顿时笑成了一团。
哄笑声中,唐学荣却一眼便看到了从唐家长房大门口走出来的唐学荛。他越发成熟,穿着一件杏核色的长衫,身边站着体貌端正的男子正是他的妹夫李毅。两人一脸笑意招待客人,看得出来心情不错。
这时两个孩子不知从哪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两人的大腿。
李毅弯腰便将孩子抱了起来,唐学荛则和抱着腿的孩子商量起来。那孩子说什么也不答应,摇头晃脑的样子十分可爱。唐学荛没有办法,只能将孩子抱在怀里。
那孩子笑得十分得意,抱着唐学荛的脖子亲了好几下。
没想到唐学荛也有了孩子……
唐学荣看得十分眼热,觉得要是自己当初没有离开,就该过着这样的日子才对。却完全没有想过,自己压根就不是唐崧舟的儿子,又如何能继承的唐家的家业呢?
这时也不知道从哪传来一声吆喝,“哎哟,快让路哦,唐家的姑爷回来了!”
有人道,“胡说什么?闵六爷怎么能是唐家的姑爷?就算是,那也是白家的姑爷才对。”
“你懂什么?白小姐自小生长在白家,唐家那是当自己姑娘养大的,和亲生的没两样。”
“如今白小姐嫁去了闵家,唐家为了攀高枝自然要这么说,谁知人家白小姐是怎么想的?”
“你这人好能无理辩三分。要是白小姐不这么想,能在今天赶回来给娘家做面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