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向东北伸展,通向洧川县。
五里店在大道的右面,左面岔出的小径,通向里外的路家车场。小径其实与大道同样宽阔,但由于是路家的私产,所以称为小径。
五里店的东南面里余,是一片丘陵地,长满了苍松,初冬期间依然青葱一片。
松林深处,建有两座棚屋,原是看守山林的人住宿的地方,目下已成为空屋,平时鬼打死人,也的确闹鬼。
连路庄主的人,也没料到有人在附近潜伏,更没料到这些大名鼎鼎的风云大豪,会在这种荒林内废弃的棚屋潜藏喝西北风。
距五里店还有里余,大道上静悄悄鬼影俱无,寒风凛冽,刮起阵阵尘土,落叶漫天飞舞。
初冬季节气候恶劣,今年第一场风雪可能会提早光临大地。
飞灾九刀挟持着众香谷主,半推半拖不徐不疾赶路。
横祸九刀走在后面戒备,随时可以应付意外。
众香谷主那动人的胴体与艳光四射的风华,已经黯然失色,倒像一条病狗。
“我不信北魔那么一个巨豪大霸,带了一群武功第一流的男女爪牙,会怕死得躲到荒郊里餐风宿露。”飞灾九刀一面走一面说:“找不到人,哼!你看我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你这香喷喷的众香谷主?哼!”
“你懂什么?哼!”众香谷主恨恨地说:“地位越高的人越怕死,爪牙越多危险也越多,所以一个巨霸大豪,时时得提防不测之祸,因此行动也就令人不可臆测,飘忽不定令人莫测高深。
我师妹在他身边,不然我也不知道他藏身在何处。之外,只有毒手睚眦几个人清楚。有事他会派人与蓝家兄弟联络,有时自己走动,禁止人去找他,派人也找他不到。见了他,你打算怎样?”
“届时自然知道。”
“抢?把春绿从别的男人手中抢过来?”
“不但抢,而且杀!”
“哼!他的人比黄泉殿的人多一倍,甚至两倍,每个爪牙的武功,都比黄泉殿的八大鬼王高明,你两个人前往杀抢,死路一条。”
“走着瞧好了。”
“你知道他为何藏身在荒郊吗?”
“你不是说他怕死吗?”
“那是因为他人多势众,在荒野里万一发生事故,每个爪牙都可以用上,哪有比他更强大的人敢向他挑衅?比住在城里安全一百倍。”
“唔!有道理。”飞灾九刀脚下一慢:“人多势众,黑夜中发生事故,必定混乱**,要找他还真不容易,他随时都可以趁乱溜之大吉?”
“哼!他会溜之大吉?你……”
“在我飞灾九刀李大爷面前,他就没有与我放手一拼的胆气。铁城之约他们六个人出动就表示心虚,另派人埋伏,更明白表明他与毒手睚眦心中明白,六个超等的风云人物高手名宿,也没有胜我的把握。”
“你少臭美,那次本来有我和男残参加的,临时改变计划改由东龙北魔取代,我负责阻止河南的人兴风作浪。你怕死不战而逃,这是事实。”
“为了这件事,你们打肿脸充胖子大吹其牛,其实却表示你们都是一些浪得虚名的怕死鬼,我飞灾九刀的声威却陡然窜升至武林顶尖的地位。唔!好,就是这么办。”飞灾九刀兴奋地说。
“你要怎么办?”
“等天亮。”
“等天亮?你是说……”
“天亮之后,他就溜不掉了。”
“你晚上也许还有两三成机会……”
“我不要两三成,我要十成。哼!我要他明白,抢我的女人是要付代价的,而且代价高得他承担不起,甚至他连命也得付出。你可以走了。”
他将众香谷主气海穴拍开,转身向后面一推。
“你……你放……放我走?”众香谷主反而不知所措,不敢置信。
“对,放你走。”
“这……”
“我相信你的消息不会假。何况你是吕春绿的师姐,我不想做得太绝。”
“我不怕你!”众香谷主一跳两丈,脱出险境放泼大骂:“你这该下地狱的刀客,你会死在万剑千刀下。我师妹不会嫁给你,她会把你的孩子当狗一样豢养,让你飞灾九刀受天下羞辱……”
“我来杀她!”横祸九刀怒叫。
不等横祸九刀扑上,众香谷主已狂奔而走。
“让她走。”飞灾九刀苦笑:“她已不足为害了,妙剑功曹因她而死,今后不会有人敢收容她了,她也够可怜啦!”
“李九如,你给我牢牢地记住。”众香谷主怨毒的语音从前面逆风送来,但语音清晰:“除非你帮助我姐妹重树众香谷的声威,不然我决不放过你。我等你,等你来找我,你才有妻子,有儿子。”
她想越野去找师妹,向师妹告警。
刚想向路侧奔出,却又脚下迟疑。
她在想:飞灾九刀如果真的等天亮之后,再向北魔袭击,会轻易地先把打算告诉她,毫发不伤地放她走?世间会有这种白痴?
如果她赶去报警,恰好碰上两把刀袭击,黑夜中混战,那她……
她想起来就毛骨悚然,飞灾九刀的刀委实令她汗毛直竖,太快太利,要是挨上了一下……
不敢再多想,举步奔向州城。
“我还有两个弟子可用。”她一面暗忖:“带她们尽快赶回谷处理善后,必须在仇家闻风赶去之前到达,至少可以抢救金珠珍宝,作为日后东山再起的本钱。哼!我女残可不是轻易承认失败的人。”
打好了主意,心中一定,正准备加快脚程,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阴森森的冷笑。
她吃了一惊,倏然转身双掌一错,立下严密的防守门户,反应依然灵活万分。
“谁?”她冷然沉叱。
大道空阒无人,寒风呼啸,落叶飞舞,不时卷起阵阵尘埃,目力所及处,哪有半个人影?
她心中一慌,毛发森立。“李九如,你……你……是个大丈夫,不……不能食言背信。”她悚然大叫。
她以为飞灾九刀明里大方放她走,却心怀叵测暗中跟了来杀她灭口。想歪了的人,疑神疑鬼并不足为奇,她就是一个经常计算人的女杀星,所以绰号叫女残,意思就是残忍的女人。
“他确是一个大丈夫,不会暗中跟来杀掉你的。”身后传来不算陌生的女性语音。
她大吃一惊,怎么人却在前面?机警地窜出两丈,再倏然转身。
确是一个女人的形影,站在她先前所立处,穿了灰绿色的劲装,晚上看是黑色的,看体型便知是女人,可惜太过黑暗,看不清面容。
是女人,她心中大定,但对方现身的身法无声无息极为神奥,口气,也不友好,而且目下她赤手空拳,无寸铁可用,难免有点不安。
“是谁?灵剑的女儿周小泼妇吗?”她暗中戒备,并没感到恐惧。
与她为敌的女人不多,这里应该只有周小蕙一个人。
“连我程贞你都记不起来了?真是贵人多忘事。”
她心中暗惊,这玩毒的女人,比周小蕙难缠多了,阴毒狠辣,工于心计,往昔是同盟,目下是仇敌,碰上了哪会善了?
“你……你还敢在信阳逗留?”她偷偷拔出发髻上唯一的金钗纳入掌心。
“我越想越不甘心。”程贞恨恨地说:“没看到鬼面神受报,我会遗憾终生。”
“何必呢,陷害你的人是无双秀士,他已经因为你而被飞灾九刀杀了,与鬼面神无关,对不对?俗语说,冤有头,债有主……”
“我问你,你杀人都是为了冤仇吗?”
“这……”
“那你还说什么冤有头债有主?哼!他兄弟都是一丘一貉,如果没有了撑腰,他堂弟无双秀士,敢如此侮辱我?这一切腥风血雨都是他掀起的,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我要眼看他受报!
所以不怕辛苦,暗中跟在李大爷身侧,只有李大爷才有杀他的能耐,所以我要替李大爷清除一切对他有威胁的人。”
“你……”
“我已经听到你叫嚷,听清你对他叫出一大串饱含威胁性的话。所以,你必须死,死人是不会有威胁的,死是唯一可靠的清除最佳手段。”
“哼!你毒牡丹在我女残面前,说起大话来了,你配吗?真是……呃……谁暗……算……我……”
她身形一震,掌中暗藏的金钗堕地,踉跄了两步,吃力地勉强转身回顾。
身后两丈外,站着一个朦胧白影。
她的注意力,全放在前面的程贞身上,忽略了身后,后悔已来不及了。
她真应该小心点,先前第一次发话的人是自她身后发出的,嗓音与程贞不同。
她反手吃力地在身后摸索,共摸到背部散布的三绺小丝线穗。
“彩虹……针……你……是……”
“西门小昭。”白影阴森森地说:“我是在城里与程大姐结伴同行的。”
“卑……鄙……”她狂叫,扭身摔倒。
“你女残师姐妹能做出任何卑鄙的事,我西门小昭为何不能做?我本来就被人称作小妖女。”西门小昭似乎说得理直气壮:“你死不了,我和程大姐有些疑问,要从你口中澄清。程大姐,你先问。”
“先把她带走。”程贞走近,一脚踢飞了地上的金钗:“你这恶毒的贼淫妇,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拔金钗做暗器,未免太小看我毒牡丹了。我毒牡丹问口供的手段,保证是宇内无双的。”
“放我……一……马……”
“这得看你有没有放的价码了。”程贞狞笑着说,一脚把她踢昏。
东方发白,睡在草堆中的横祸九刀钻出草堆,轻拍右面的另一堆枯草。
“喂!还在睡?”他低叫。
“我在练气呢?”草堆中的飞灾九刀回答。
“唔!你好像练得很勤。”
“不勤练行吗?大叔。”飞灾九刀拨草而出,草已被露水湿透,响声甚小:“一天不练,我自己知道;两天不练,敌人知道;三天不练,走在街上人人都知道这家伙偷懒完蛋了,有退无进啦!”
“你听到有异声吗?”他向北一指。
“听到了。”
“是什么……”
“是人,他们动身了。”
“哎呀!他们动身了?那你抢女人的事……”
“别说得那么难听,大叔。”飞灾九刀伸伸懒腰,检查身上的穿着:“不急,他们声势浩大,那鬼女人暂时不会有危险。”
“你是说……”
“五更初,鬼手睚眦那些人都来了。现在,他们动身往路家车场挑战。”
“咦!你这半夜都没睡?”
“该睡就睡,该醒就醒;不睡,哪有精神办事?不急,咱们坐下来,把食物全吞进肚子以增加精力,再悠哉游哉去坐山观虎斗。”
“是观?”
“是呀!观,作壁上观。”
“可是,你那个女人……”
“还轮不到她打旗先上。”
“你打算……”
“等他们杀得血流成河,死得差不多了,我们再打落水狗,保证有利可图。”飞灾九刀把打算说出来。
横祸九刀知道自己的历练不够,经验欠缺,因此不乱出主意,一切行动皆以飞灾九刀马首是瞻,慢慢地从中吸取见识,越来越有点江湖味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个人气质的变化,与所交的朋友有密切的关系。
他取下挂在树上的食物包,两人好整以暇写意地进食,不理会隐隐传来的异样声息。
这是一次示威性的、颇为成功的拂晓攻击,付出了六条人命做代价,结果毁掉了车场外围的精巧机关削器,一度从车场的左方仓舍区突入,最后其他方向的攻击未能密切配合,只好重新退出。
车场方面,也损失了四个人。
日上三竿,车场前面的小溪旁树林内,黑道群雄正在作第二次挑战的积极准备。
前面就是车场的进出大道,封锁的意图十分明显,断绝了车场的出入。
这一招相当狠,虽然在实质上的效果并不大,车场的人不一定非从大道出入不可,但在对外的观感上就十分不利了,给江湖朋友的印象是:河南侠义群雄被围死守危在旦夕。
其实,双方的实力相差无几。而在声势上,鬼面神这一方仅略为势壮些而已,远道而来的亡命,通常气势要旺盛些,速战速决求胜的心理助长了声势。但如果拖延稍久,这点声势上的优势便会逐渐减弱消退的。
双方都想早日解决,但实力相当,势均力敌,谁也无法突破这种僵持困境。
除非有一方突然增加强大的压倒性实力,不然就很难打破目前的僵局。
由于人手相当,个人的武功也彼此相差无几,因此不发生冲突则已,一旦发生就是双方高手齐出一拥而上,形成混战缠斗,不可能发生决定性的胜负,死伤也因而有限得很,双方的实力消长也就难分轩轾。
而在车场西侧,有一座长长的土冈,前缘恰在车场与树林的中间,三方形成犄角形势了。
这里,是最理想的坐山观虎斗地点。坐在冈顶的松树下,居高临下一览无遗,三方相距皆在两百步左右,连须眉也可看清。
两把刀一身黑,极为抢眼,坐在冈顶上谈笑风生,说话嗓门大,下面两方的人,皆可以听个字字入耳,显然是故意引人注目。
他俩带了酒菜,带了水葫芦,拴在显眼的树枝上,让下面的人,知道他俩有意在这里长期观虎斗,毫无所惧心情愉快。
这种隔岸观火的举动,本来就是极为犯忌的事,何况他俩与敌对的双方都有仇怨,也就明白地表示出等候打落水狗的意图。
这一来,给予敌对双方的威胁是相等的,自然会引起双方的惊疑,产生相同的敌意和戒心。
“小老弟,我感到奇怪。”横祸九刀用油布拭抹单刀的刀身,嗓门却大得足以让下面的人听清:“这次路庄主为何不报官?任由这些黑道豪霸杀上门来,怎受得了?上次他们在德安就报官,一举毁了鬼面神的山门。”
“你不明白,大叔。”飞灾九刀的嗓门奇大:“上次路庄主派人报官,是因为有不少人质在蓝家大院,这次不同啦!你能在这些豪霸身上找出什么罪证?”
“至少,他们堵住了路家车场……”
“不成理由,大叔。他们并没设障碍断路,也没有在路上排队阻拦,只是有人经过时,碰上了仇家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犯罪行为。假使路庄主为了这种事而报官,今后他还有脸在江湖上混?”
“小老弟,看来,江湖也不是好混的啊!”
“所以叫做玩命亡命呀!大叔。玩命亡命的好处大得很呢!只要混出一个威望,就可以成为神气的大霸大豪,操生杀大权,主宰弱小者的生死荣辱,神气得很呢!你瞧吧!路庄主这杂种,他凭什么敢一把大火烧了我的家园?
很简单,他是大霸大豪,爪牙众多。我报官,到哪儿去找证人指证凶手?官府相信我的指控,也不可能获得罪证,总不能凭我指着路庄主的鼻子咬定他是纵火犯,就拍一下惊堂木定他的罪呀!
你是读书人,修过刑名经世之学,就算你当了知县知府,你能这样凭我一面之词判决吗?”
“唔!你可问倒我了。”横祸九刀怪腔怪调叫嚷:“当然不能凭你一面之词判决他有罪,至少得亲眼看见你揪住了他的衣领,而他手中刚好有一支放火的火把,你伪家也恰好正在燃烧,人脏现场俱获,不然免谈。”
“我能当场揪得住他的衣领,能制止他丢掉火把,而你这县太爷又恰好在场吗?”
“这……去找证人呀!笨虫。”
“谁敢替我作证呀!只要哪一位老乡亲敢说一句话,恐怕下片刻就会被人干掉呢!”
“似乎你活该倒楣了。”
“这就是豪霸的好处呀!所以人人都想玩命亡命,希望能成为路庄主鬼面神一样的豪霸,比我安安份份窝窝囊囊过活快乐一千倍,甚至一万倍。”
“玩得不好,把命也玩掉……”
“哈哈!大叔,你说的是外行话。人,早晚会死的,而且一定会死,绝无例外。与其像猪羊鸡犬一样地苟活,不如轰轰烈烈玩命,享尽世间的富贵荣华再死。成王败寇的想法,如果没有诱惑力,这世间哪会有刀兵血腥呀?”
两人一弹一唱,歪理还真有一点近谱。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被这种可怕的想法所诱惑,所左右,因而刀兵不断,血腥连连。
身后,出现三个青袍人。
“你到底要干什么?”为首的青袍人问。
两人既不回望,也不站起戒备。
“要公道。”飞灾九刀冷冷地说。
“什么公道?”
“鬼面神要杀我,一同遇难不幸被杀的纪家老少尸骨早寒,他必须用命来偿付,自杀或让我杀,他有权选择,够公道吧?”
“阁下,江湖鬼蜮,是强者为尊的猎食场,人人有权用各种手段,来建立自己的天下,成功失败只能归之于天命。过去的……”
“我没死,还活在世间,这件事并没过去。好,你说的,江湖鬼蜮,是强者的猎场,人人有权由各种手段,来建立自己的天下。
现在,我用正大光明的手段,来建立我飞灾九刀李大爷的天下,我要用正大光明的手段杀死他,我是强者,我要借杀他来建立我的威望。阁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李大爷……”
“你走吧!你不是做说客的材料,你的话一点也不动听,平平凡凡没有丝毫说服力。”
“我要说一些动听的话,请阁下耐心听听再作决定,对阁下建立威望的事,将有极大的帮助。”
“说说看!我是很有耐心的。”
“其一,湖广以北,河南许州以西,尊奉阁下飞灾九刀的旗号,地位与蓝大爷相等,结为永久同盟;其二,许州以东,每年补贴贵山门堂口五万两银子常例钱;其三,许州以东以及湖广,进入贵山门地区的买卖,贵堂口有权派人参与,花红贵山门可分三成。”
“很抱歉,你阁下的话实在并不动人中听。蓝老大不但实际地位比我高,而且有慷他人之慨,反客为主之嫌,他如果不是昏了头,就是把我飞灾九刀当成白痴。”
“你……你不要误会……”
“误会?是吗?”
“这……”
“他目下输得快要精光大吉了,湖广地盘已非他所有,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死在河南群雄手中,连命都没有了,他凭什么和我谈条件划势力范围?我即将把河南群雄刀刀斩绝,只要稍加努力经营,河南湖广都是我的势力范围,他凭什么把许州以西,半贫瘠地区划给我建山门?
我看他要不是痰迷了心窍,就是发高烧成了失心疯的白痴,才会向我提出这种混帐条件。”
“阁下……”
“你走不走?”
“依你的条件……”
“我没有条件。”
“凡事总该……”
“我来送他们走。”横祸九刀声如乍雷,一蹦而起,单刀随身而转,风雷骤发。
三个青袍人大骇,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刀虽然没出招,但刀上的异象足以令行家心惊胆落。
三个人不约而同飞退,惶然而走。
“好走,走了就不要回来。”横祸九刀扬刀大叫送客,威风凛凛像个天神。
还有不死心的人,绕冈后悄然掩走。
三个人:鬼影邪乞、开封灵剑周元坤、与爱女周小蕙,分枝拨草进入松林。
白影绿影突然在前面出现,劈面拦住了。
双方都不陌生,也不大感意外。
“两位在此地潜伏,不知有何用意?”鬼影邪乞讶然问。
“狩猎。”程贞冷笑:“只要有机会,什么都猎,尽可能阻止乱七八糟的人接近飞灾横祸两九刀。”
“必要时,我会毫不迟疑用霹雳五雷梭杀人。”一身白的西门小昭冷冷地接口:“也许你们的内功拳剑,比我们强十倍,但决难抗拒五雷梭,不信可以试试。”
“两位本来都是咱们的强敌。”鬼影邪乞说:“但有关两位的底细,咱们都非常清楚,所以希望彼此能和平相处,见面大家不伤和气,两位姑娘意下如何?”
“只要不打扰两九刀,当然不伤和气。”程贞说:“横祸九刀是西门小妹的老爹,谁打扰她老爹的安宁,她当然不愿意。飞灾九刀是我毒牡丹的恩人,我决不容许有任何人对他不利。我说得够明白吗?”
“程大姐,我知道你们两位的用意了。”周小蕙用另一种策略,笑吟吟地说。
“你的笑里藏刀的把戏,不要在我面前耍。”程贞也笑:“这种老把戏,我比你更耍得出神入化。”
“我知道,论江湖经验,我比你差得太远了。不过,我真的知道你们的用意,你们是怕两把刀害怕我们两剑一杖,所以替两把刀阻止我们向他挑战,以免他们受到伤害。”
“你们三个也配说伤害两把刀?开玩笑。”
“我们三个当然不配,但另有三个人,可就不是两把刀所能对付得了的。”
“真的呀?哪三个?”
“在后面。”周小蕙向来路一指:“在里外的草坪相候。我们只是向两把刀传口信的,既然你两位能替两把刀作得了主,可否代将口信传到?”
“我们还不配作主,只知道在这里阻止你们接近两把刀,不会替你们传口信。你们必须过得了我们这一关,不然的话,一切免谈。”
“程大姐,不要逼我们走极端。”周小蕙知道激将法行不通,只好来硬的了。
“你们随时可以走极端,而且非走不可。”程贞的态度非常坚决。
“好吧!我只好向你挑战叫阵了。”周小蕙拔剑出鞘:“我知道你的奇毒很可怕,但事到临头,由不得我害怕退缩,请亮剑。”
“我和你公平地用剑决斗。”西门小昭拔剑上:“碧落宫天风狂剑十三式,也许没有开封周家的剑术灵活,但必须全力一拼,才能知道优劣。”
“你……”
“我保证不使用暗器。”
“我相信你的保证……”
一声娇叱,西门小昭起剑进入,剑劲风生八步,飒飒风声,真有天风降临的气势。
她剑上的造诣极为优异深厚,连飞灾九刀也对她刮目相看。那次在德安交手,飞灾九刀没用内力驭刀,还真奈何不了她,甚至用上狠招天斩刀,也被她脱出刀下有惊无险,所以飞灾九刀扬言要用飞电刀来对付她。
飞电刀,也就是致命的第九刀,不是刀法的一招,而是以飞刀行致命一击。
周小蕙固然剑术甚佳,深获家传绝学灵剑的神髓,但比起信心十足的西门小昭,仍然差了一两分。
一阵惊涛骇浪似的十余剑狂攻,把周小蕙逼得八方游走,还手乏力,一照面便失去先机。
一阵剑鸣暴起,周小蕙终于抓住机会反击了!
剑如灵蛇吞吐十分剧烈,一剑连一剑寻暇蹈隙猛攻,全力发挥灵剑的精华,果然抢回先机。
可是,西门小昭守得紧封得很严;接了五六剑便稳下来了,任由对方八方进击,她从容挥洒,守得泼水不入。
传出一连串金铁急剧交鸣的暴响,她把攻来的每一剑皆封出偏门,偶或反击一两剑,必定把周小蕙逼得半途撤招自救。
天风狂剑以攻势为主,居然无法完全掌握攻势,也证明周小蕙的灵剑确也名不虚传,神奥诡奇可以挡住锐不可挡的天风狂剑的狂野攻击。
半斤八两,双方各有所长,僵住了,恐怕非要缠至双方精力都耗尽,才有可能分出胜负来。
灵剑周元坤不能再等,向鬼影邪乞一打眼色,绕至外侧泰然举步。
“还有我毒牡丹呢!”程贞伸剑迎面挡住了。
“程姑娘,老夫不能和你动剑。”灵剑周元坤郑重地说:“请勿阻拦。”
程贞冷笑一声,一剑吐出,以行动作答复,毫不客气全力发招猛攻。
“哼!”灵剑冒火了,猛地一袖拂出。
罡风似殷雷,袖劲以雷霆万钧的声势破空急涌。
内功修为相差太远,再狂猛的剑术也无用武之地。
程贞嗯了一声,像被狂风所摧,连人带剑飞退丈外,几乎失足摔倒。
“放肆!”灵剑周元坤不悦地说,再次举步。
侧方黑影乍现,像是平空幻现的。
“好浑厚的拂云袖。”飞灾九刀喝采:“我飞灾九刀感到技痒,想活动活动筋骨,陪你玩玩拼内功的把戏,接我九记排云掌,打!”
说打就打,一闪而至,一记小鬼拍门走中宫无畏地**,掌吐出便传出慑人心魄的气旋激荡异啸,像是隐隐传来的午夜风涛。
又快、又急、又狂、又猛,灵剑不能不接,大喝一声,拂云袖运足神功全力拂出。
“蓬!”一声气旋迸爆,人影急分。
灵剑周元坤飘退八尺,脸色大变。
“第二掌!”飞灾九刀豪勇地沉喝,再次扑上出掌,发一记双手齐推的强攻猛打推山填海。
“接不得!”鬼影邪乞大叫。
灵剑第一招已知道厉害,怎敢再硬接,拂出的双袖是虚招,借力以进为退用上了巧劲。
“蓬!”第二次气流迸爆声传出。
灵剑这次是斜向飞退的,行家一看便知并没硬接。飞退丈外,再急闪八尺。
“小老弟,住手!咱们并无恶意。”鬼影邪乞急叫。
“你也接我一掌。”飞灾九刀斜掠而至,十分托大地一招鬼王拨扇挥出。
鬼影邪乞怎敢接?杖一点地面,斜窜出两丈外去了。
另一面,横祸九刀在一旁背手而立,但神色并不轻松,盯着眩目的飞腾剑影目不稍瞬。
“女儿,以静制动。”他忍不住高叫:“用短冲刺慢慢逼她,才能制造致命一击的机会。”
鬼影邪乞引走了飞灾九刀,灵剑这才获得喘息的机会,脸色变得苍白,可知这一招巧接仍然吃了些苦头。
鬼影邪乞的轻巧号称鬼影,打滥仗的经验江湖无出其右,绕着大圈子左闪右窜,尽力避免接触,飞灾九刀真也堵不住这位精明机警的江湖怪杰。
灵剑缓过一口气,发出一声低啸。
周小蕙突然收剑,侧窜三丈如飞而遁。
西门小昭刚遵从乃父的指示,将剑势慢下来,没料到周小蕙趁机溜走。双方相差不太远,要摆脱并非难事,刹那间的迟疑,便被周小蕙脱出剑势范围。
鬼影邪乞也老鼠般向后窜走,啸声是撤走的信号。
“你走得了?”飞灾九刀沉叱,跟踪便追。
西门小昭更是不甘心,也穷追周小蕙。
横祸九刀关心爱女的安全,只好跟下了。
“小心陷阱!”程贞跟在后面大叫。
鬼影邪乞自以为轻功可比鬼影,其实比起男残的遁术差了一大截。男残的遁术连影都看不到,连西门宫主那种一流高手中的高手,大白天也看不见妖道遁走的形影,仍然逃不出飞灾九刀的追蹑。两相比较,老邪乞差了一大段距离。
远出百步外,窜走的身法一慢,后面听不到声息,心中一宽,本能扭头回望。
糟!身后黑影入目,飞灾九刀如影附形跟在他后面,伸手可及。
“快走呀!”飞灾九刀阴笑:“我要见识见识你们这些所谓侠义英雄的陷阱,到底有多狠毒厉害。”
他心胆俱寒,不逃了。
“没有陷阱。”他咬牙说:“路庄主在前面等你谈谈,光明正大地和你面对面讲个清楚。”
“真的呀?”
“强敌环伺,路庄主当然不会一个人出来冒险。”
“那一定来了很多人,而且带了兵刃暗器。”
“你怕吗?”
“我在等你带路呢!他欠我一大把的债,怕我也得来呀!是不是?”
“请跟我来。”
“请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