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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语正中翟虎心坎。

他拍膝嘆道:「果然贤弟与为兄有缘,事事为我着想。你小嫂子是漂亮聪慧还识字,当初抢上山来我还得意过好一阵子,只要她再给我生个儿子,哥哥我这辈子也就圆满了。可是你知道她当时怎么刺我的吗?」

封晋故作惊讶:「怎么刺大哥的?」

翟虎捶胸:「她竟然说自己沧落贼窝就算了,可不想子孙后代都背着山匪的骂名。我当时不以为意,日夜耕耘,总觉得有了孩子她会改变主意,可是刚刚大夫诊出来有孕,她便使劲捶肚子,死闹活闹不肯生下这个孩子,说是就算生下来也要掐死了,省得将来做个打家劫舍的匪人,令列祖列宗蒙羞。」

封晋暗贊一声聪慧,小心翼翼试探道:「做娘的替孩子打算也没错,就是不知道大哥心中作何感想?是想在郭公山做一世无本买卖呢,还是想个别的营生,让孩子将来能够堂堂正正闯荡四方?」

翟虎苦笑:「当时上山是情非得已,在山上这六七年年,还真没想过将来之事。若不是有了这孩子,为兄还从未有过长远打算。」

封晋趁热打铁:「大哥以前没想过,为了小侄儿的将来,现下再想也不迟。我来这些日子,只觉寨中秩序井然,况大哥治寨有方,手底下的兄弟们也都是为了讨口饭吃,得大哥庇护,也都不是穷凶极恶之徒,难道就没想过归顺朝廷?」

不提此事便罢,一提此事翟虎就要忍不住破口大骂。

「别提什么朝廷了!现如今的大燕朝廷从上到下全都不是好东西!当今皇帝的亲爹就是个乱臣贼子,当初假装忠心耿耿,等到位高权重就杀了天子自己做了皇帝。他那个儿子也不是个好东西,听说跟当时的太子还是发小,外间都传将来又是一段君臣佳话,好嘛转眼他就一杯毒酒结果了前汉的太子,帮自己的亲爹扫清了篡位的障碍,顺便把自己送上了太子之位。」

封晋:「……」

被人当面指着鼻子骂祖宗跟亲爹,还是头一回。

偏偏当事人义愤填膺,倒好像前汉遗臣,把在二夫人身上受的气全都发泄了出来:「做皇帝就做皇帝,反正前汉的天下早被瓜分,不管是姓封的还是姓谢的,又或者姓萧的做皇帝,只要别视百姓如猪狗,大家都要安生日子过就好,可是你知道封益派了谁来做舒州牧吗?」

封晋:「听说舒州牧姓闻?」

其实他还真知道。

如今的舒州牧姓闻名垚,正是今上封益从小玩到大的兄弟。

如果说前汉太子与封益有发小之谊,那么闻垚便与封益有手足之情,两人自小一起长大,父亲都在前汉军中效力,甚至闻垚还替今上以身挡刺客。

后来前汉四分五裂,先帝取而代之,封益两家地位相差甚大,从世交变为君臣,但今上与闻垚之间的情谊也并没有变。

故而无论底下有多少弹劾舒州牧的摺子,今上都能面不改色的压下去。

来舒州之前,封晋就知道自己此行凶险。

一方面是张氏欲置他于死地,其父调派给他的都是老弱残兵,当然若是闻垚因此而杀了他,恰好离间了君臣,到时候国丈张承徽还能顺便收拾了闻壵为他报仇,在今上面前也有正当理由,一石二鸟;另一方面就算他侥倖平定舒州之乱,势必要与闻垚过招,若是杀了闻垚,只恐有人指责今上忘恩负义,到时候他也定然会被今上厌弃,与大位无缘,更是一箭双鵰。

翟虎可不知封晋满腹苦衷,只管自己骂的痛快:「舒州牧可不姓闻么?封氏一门乱臣贼子,连治国也是乱七八糟,听说派了自己的心腹来舒州,你看这些年舒州成什么样子了?那姓闻的好像全身都长满了耙子,恨不得把自己治下的土地都细细的耙过,连半点油星子也不放过。只要在舒州境内为官,送的银子多就能升官,有那衙内恶少杀人夺妻,只要在他那里出得起价就能摆平了。这是什么世道?!」

他说到激愤之处,一掌拍在桌案上,那原本造就的粗笨桌案竟然从中裂为两半,轰然倒塌。

封晋:「大哥别恼!咱们从长计议!」

翟虎:「还计议什么呀,难道要我带着人去投奔西魏?」

前汉四分五裂之后,经过数年混战,便形成了三国鼎力的局面,当今天下除了有封家的燕国,还有萧家的西魏,崔家的北齐,至今未能统一。

封晋连忙劝一句:「别别,大哥别着急。就算是为着小侄子,咱也不能往西魏跑啊,跨州过府,不知道的还当你要扯旗造反呢。」

他好不容易相中一员大将,可不能放走。

翟虎搓脸:「这事儿以前也不是没讨论过,你说的也对,无论是投奔西魏还是北齐,都不好跨州过府,但封氏一门任人唯亲,我可不能拿寨中兄弟的命去讨好狗皇帝!」

封晋:「……」

游说工作进入了瓶颈。

他久在京中,况且身边皆是朝中官员,还从来不曾听到过这种直言唾骂,除了难堪之外,也觉得新鲜。回去之后便问杜欢:「你觉得当今天子如何?」

傻丫头正专心往手上涂药膏:「当今天子是哪位?」

得,就当他问错了!

他换个方式再问:「那你觉得舒州牧如何?」

这次的答案比较明晰:「不好。」杜欢结合近来在寨中听到的各种经历,直言道:「好好的舒州让他治理成了这副样子,逼的百姓无处存身,家破人亡,是个狗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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