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欢想要大喊:「外公别走!外公别走!」可是嘴巴却好像被胶水粘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仿佛神魂出窍,看着另外一个自己机械的说:「外公你快点回来。」
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
暴雨过后,有人在镇郊路边的水渠里找到了人跟车,满身是血被抬了回来。
人模狗样的老杜以前女婿的身份出席了葬礼,收穫了一堆有情有义的赞誉,毕竟往后谁家孩子想要去市里上学也可以攀攀关系,谁又会多事去指责他的背信弃义,抛妻弃女另结新欢。
葬礼之后,等到人散尽了,老杜却跟她大吵了一架,大约是觉得她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了退路,只能巴着他求着他,也再无人以长辈的身份替杜欢出头,所以骂的肆无忌惮,句句好像淬毒的刀子,恨不能扎的杜欢满身血窟窿,两人的吵架声差点掀翻了屋顶,好像仇人一样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对方去死。也就是那一次,杜欢与他彻底决裂,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她在梦里也是印象深刻,那时候天天下雨,吵完之后她赤着脚跑出来,脑子里好像有声音催促着她跑的快一点再快一点,就能让时间倒回去,就能够倒回外公出诊之前。
她跑着跑着恍然觉得自己变小了,还是个小学毕业班的小姑娘,手脚刚刚抽条,父母正在闹离婚,前一晚妈妈揽着她,眼神里全是疼惜,向她许诺:「等妈妈明天下了手术,就带欢欢去吃火锅。」
次日她没有等来妈妈,在校长办公室见到了妈妈同科室的郑叔叔,郑叔叔说要带她去找妈妈,却一直带着她进了医院的太平间,他说:「欢欢别怕,叔叔陪着你。你要是……要是不想见最后一面,咱们就不进去了。」
她从小就喜欢泡在医院,闻着消毒水的味道在妈妈办公室等她,或者在医院走廊里玩耍,连太平间的大门都张望过无数次,有什么可怕的呀?
郑叔叔紧紧握着她的小手,好像还有些颤抖,带着她走进去,轻轻捂着她的眼睛,等松开的时候,她看到睡在袋子里的妈妈只露出一张脸,面色疲惫,闭着眼睛沉睡,好像无数个上完夜班回家在沙发上睡着的妈妈。
杜欢冲上去,拉开了袋子的拉链,入目是一片红色,她傻了一样去碰妈妈的脸颊:「妈妈,好冷,我们回家好不好?」
家……此后哪里还有家?
杜副校长接了小三跟私生子进门,比她小三岁的儿子个头跟她一般齐平,高胖壮,满肚子坏心眼,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几只老鼠,趁她睡着偷偷放进了她的被窝……
尖利的爪子在她光裸的皮肤上行走的触感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她被吓醒尖叫着从床上跳了起来,一脚踩死了一只正在莽撞寻找出路的老鼠,黏腻温热的液体在脚趾间流淌,小崽子倚在门框上笑的流里流气:「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爸爸对着干!」
愤怒沖昏了头脑,她光着脚扑上去狠狠揍他,却被闻声而来的老杜扇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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茄子小说网睡在旁边的兰姑被她拳打脚踢给闹腾醒来,发现本人还睡的死沉,好像深陷在梦里走不出来,跟谁有深仇大恨似的涨红了脸憋着一口气,再不叫醒来恐怕要把自己给憋死了。
「快醒醒吧。」
杜欢乍然醒来,发现自己全身好像都在抽抽,怔怔坐了起来,心跳的飞快,她揉了一把脸,却发现满手的水迹,不由发傻——这是眼泪?
梦里的事情光怪陆离,她成年之后已经很少去回想小时候的事情,好像在脑子里强制弄出个抽屉把过去全都上锁,也能笑嘻嘻生活下去。
「做什么梦了,一会哭一会骂的。」兰姑凑近了问。
杜欢下床穿鞋,踏踏实实睡了一觉,好像反而更累了:「梦见我行侠仗义,解救万民于水火,成为一代女侠受万人敬仰……」她嘴里跑马,没一句正经话:「还流下了悲天悯人的泪水。」
「女侠,还是赶紧洗洗准备过堂吧。」兰姑紧跟着下床,没好气的在她脑袋上轻拍了一记。
舒州之事,已经成为了近日京中的大事,如果放在后世大概能排个热搜第一,把许多公子千金的绯闻跟豪门八卦的热搜全都压下去。
端王回京之后所遭遇的种种也不知道以何种渠道竟然传了出去,连今日公审的消息也传的人尽皆知,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一帮儒生们竟然成群结伙跑到皇宫前坐定,要声援端王。
张承徽在宫门口下了马车脸色就不好看了:「才吃了三天饱饭就开始闹事,这帮酸腐都读书读傻了吧?」
他是武将,从来对文人无好感,投靠的文官里但凡有说话爱掉书袋的,被他给几次没脸也渐渐觉出味儿,自觉改正了。不过在朝堂上打起嘴仗来,或者要弹劾谁,还是文官好使唤。
侍卫知机,忙凑近了请示:「要不要一会儿查清楚了闹事的,抓几个进去让他们消停消停?」
「不可!今日可是公审,不可再横生枝节,免得惹陛下不快。」张承徽吩咐下去:「先悄悄记着带头闹事之人的名字,往后再算帐也不迟。」
端王昨儿素衣散发前来请罪,皇帝也没扣什么大帽子给他,今日公审他反而冠服俱全,在宫门口碰上张承徽,两人寒暄的好像毫无隔阂的亲祖孙俩:「外祖父这一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