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月底,京中回信未至,迎来了传旨召端王入京弔丧的第二位官员。
两名传旨官员在端王府正厅大眼瞪小眼,又沉默着一起参观了一回端王殿下吐血,众大夫急救的过程。
先一位传旨官员:「大将军这是不相信我?」
后来的传旨官员:「新帝已经即位,大将军只是疑惑端王殿下病成了何种模样,为何还不见入京。」
宫敬仪在旁添柴加火,掩面暴哭:「新帝接二连三召我家殿下回京,明知殿下吐血,危在旦夕却非要殿下入京,殿下病成这副样子,如何能挪动?张大将军这是非要让我家殿下去死?」
张大将军固然想让端王殿下尽快死一死,但都是暗底里的心思,却不好摆在明面上,否则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端王殿下身为先帝与元后的嫡长子,既未争大位,也未做出谋逆之举,甚至远避舒州,这都能招来祸端,未免令人心寒。
两名传旨官员连忙安慰宫敬仪:「长史这是说哪里话?大将军并无此意,只是想着端王殿下与先帝许久未见,总要送先帝最后一程。」
宫敬仪停了哭泣:「真的?」
「自然!」两人面不改色齐齐保证。
宫敬仪:信你们才有鬼!
第七十三章 一更
传旨官员的保证抵不上灵丹妙药, 依旧不能把端王殿下从性命垂危的境况里拯救出来,导致这两位传旨官员每次进他的寝殿都快有了心理阴影——殿内血腥味跟药味熏的人头疼欲呕。
两人商议一番,一人先行回京复命, 另外一人留守舒州, 等待端王醒转。
他们出京带的护卫队还不足以与端王府兵相抗衡,生生将人抢回京去。
端王寝殿里, 众大夫与下仆全都退下去了,床上的人睁开眼睛, 翻身坐起。
「饿死本王了, 快快快!」
杜欢一改「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形象, 起身开窗, 散散殿内浓重的味道,探头出去催符炎:「赶紧去弄点吃的来。」
不多时, 他便鬼鬼祟祟提了两大提盒吃食送了进来,边摆碗碟便向端王汇报外面的情况:「宫长史陪着姓岑的狗官在前院闲聊,听说京里如今都是张承徽那老匹夫作主。封尧虽然做了储君, 却要事事都听那老匹夫的。殿下,咱们真不回京?」
端王:「暂时不回, 总要等张承徽图穷匕现。」
张承徽在先帝一朝便把控朝政, 最后连先帝也震慑不住, 不得不放长子离京保命, 以其之野心, 恐怕不会止步于摄政王。
符炎:「说不定他们还会派人来。」
杜欢调皮一笑:「那就只能劳驾符大哥多准备几袋新鲜血了。」
端王替她盛一小碗鱼丸递过去, 极是心疼:「这些琐事自有他们去忙, 你还是赶紧多吃点,都瘦的皮包骨了。」
杜欢略微吃几口便不吃了:「吃太多要是胖起来,岂不引人生疑。」
端王因此而恨煞张承徽:「等到他日一定要那老匹夫好看!」
远在洛阳的张大将军见到回京复命的传旨官, 新帝已经即位,而他也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他陪伴了封氏前两代帝王,轮到第三代帝王,终于有望更进一步,每日都被内心的野望折磨,面对张皇后与新帝封尧,态度也轻慢起来。
到底太后是自己亲生女儿,皇帝是自己亲外孙,论家礼他们也得听自己的。
张皇后数次亲眼见识过了亲爹怠慢自己儿子,言语之间的轻视指点,宛如儿子是亲爹手中的提线木偶,偏偏封尧于政事上还得求助于摄政王,心里颇不是滋味。
先帝封益受制于亲爹而不得不与她虚应事故,她乐于见到丈夫被父亲钳制,可是轮到儿子受父亲的气,她就不乐意了。
做母亲的,总是最疼爱自己的儿子。
当着张承徽的面,她一力抬高父亲的功绩:「若无父亲护持,我们母子也走不到这一步。」垂泪自责:「都是女儿的不是,连累父亲这些年不得安枕,为了尧儿殚精竭虑。」又委婉劝说:「尧儿于政事上多有不通,不过好在他年轻肯学,又有名师大儒教导,想来假以时日,也能独当一面,届时父亲也能好生歇歇了!」
「太后所言极是。」
张承徽内心:谁说老子想歇了?
老子一点都不想歇息!
他回去之后召集心腹重臣在摄政王府开会商议,暗示新帝年幼,从小被太皇宠坏了,不懂政事民情就算了,恐怕胡乱颁布旨意,诸位作为朝中栋樑,切不可由得新帝任性胡来而不知劝谏。
诸人心领神会——您这哪里是怕新帝胡乱颁布旨意,您是怕先帝太出息了,让老大人您无用武之地!
于是封尧即位数月之后,逐渐发现一件事情,他在帝王的宝座之上真就是一尊泥塑木胎,朝臣每月大朝会准时按点来拜拜,其余时间您爱干嘛干嘛。
政事由摄政王一手把持,奏摺也以他看不懂为由都交由张承徽批覆,而他公然在奏摺之上用硃批,却让官员抱一堆先帝在位时期的奏摺胡弄他,美其名曰:学习。
封尧在宫里除了要读书,每日便是翻翻旧奏摺,虽说已经是皇帝,却连朝堂政事都摸不到边。如是数月,前往舒州的前后派了五拨,端王依旧在养病,他却已经对张承徽心复怨恨,好几次在张太后面前抱怨:「我算劳什子皇帝?连朝中发生何事都不知道,不过是外祖父手中的傀儡,还时常在朝堂之上被外祖父训斥,颜面全无。早知如此,这皇位还不如让封晋去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