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媳谢陛下体恤。”施雅闻言心头猛然一喜,忙不迭叩首谢了恩。
一旁打着帘子的俞德庸瞧见她那副喜怒皆形于色的样子,不由微微蹙了眉头——这常阳郡主怎会蠢到这等地步,她该不会真没看出来陛下是故意的吧!
堂堂相府,教出来的女儿就这点斤两?这看着怎么比从前的安平侯府还不如。
——先前那祝婕妤再蠢,也没蠢到被人明言僭越还沾沾自喜呀。
老内监心下腹诽,一面忍不住又多瞄了施雅几眼,他见后者这是当真没能觉察出帝王的弦外之意,不禁无声叹出口气。
——罢了,左右陛下这次抛的是直钩咸饵,她这都愿意往那钩上蹿,那也只能说是她合该倒这个霉。
但凡她再机灵上那么一星半点,她就不该非要亲眼盯着陛下喝那劳什子的药膳。
如此一来,待到陛下来日清算南安王府意图谋反之事时,她说不得还能以“对南安王等人谋逆行径一概不知”、自己只是“为他人利用”为由,侥幸逃过一死。
可现在嘛……
俞德庸敛眉,端着瓷碗,小心盛起一勺底的药膳,递去帝王嘴边。
墨景耀低头瞅见那点汤汁,不着痕迹地抖了抖眉梢,继而在施雅克制不住紧张与激动的注视之下,静静将之吞进口中、压在舌底。
如此重复了两三次后,云璟帝便摆手示意他不想吃了。
施雅见她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当即不再耽搁,与帝王又多说了几句吉祥话后,便麻利地寻了个由头,匆匆出了皇宫。
待施雅离去,墨景耀连忙将嘴里含着的那点药膳尽数吐进了痰盂,又捧着茶盏好生漱过了口,一直候在屏风另一侧的离云迟见此,快步上前,就手接过了俞德庸掌中的那只瓷碗。
“小云迟,怎么样?”不必装病、重新恢复一派生龙活虎之状的老皇帝好奇万般地抻长了脖子,向来稳重的俞德庸亦随之悄悄竖起了耳朵。
在两人满是期待的目光下小道童缓缓皱紧了双眉,少顷又“嗤”地一声,放松了唇角。
“怪不得他们敢派来这样一个蠢货,”放了瓷碗的离云迟敛眸轻哂,半垂的长睫掩去他瞳底纵过的一线讥嘲,“原是有恃无恐。”
“陛下,这药膳里下的不是药,是蛊,并且是一种改自南疆、颇为精妙的子母蛊。”
“这蛊是活蛊,母蛊在制蛊人手中,子蛊的虫|卵则被下在了这碗药膳之内——那子蛊的虫卵极小,肉眼几不可见,莫说是寻常太医,便连道行浅上一些、不熟悉南疆蛊毒的术士在这,也极难能觉察出问题。”
“并且,这蛊极为阴毒,能令中蛊者的身体日渐消瘦,并在半月之内油尽灯枯,气竭而亡——瞧着像是身染重疾,药石无医,实则却是被这蛊虫耗尽了气血,干作一层人皮。”….“这样。”墨景耀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下一息却又陡然想起个新问题,“那这玩意的味道又是怎么回事?”
“刚刚施雅打开那食盒盖子的时候,这东西的香味都快把我冲死了。”
“唔,这估计是香料放多了吧。”同样被熏到了的小道童说着皱了皱鼻子,“这种蛊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味道,应该是不小心,或者他们就是故意往这药膳里加了这么多香料。”
“这样一来,陛下您见到这药膳,势必要生出疑心、唤来太医院一众御医前来二度查验。”离云迟努力揣摩着墨书远等人的心态。
“届时一旦查验结果仍为无毒无害,他们便可尽消了您的疑虑、顺理成章骗您喝下这药膳……只是没料到您故意逗他们玩?”
“……按常理来说,理确实是这个理。”云璟帝挠头,目露犹疑,“但小云迟,你确定老五他们有那个脑子吗?”
——他怎么瞧都觉着这帮人不会有这个脑子,能布置出这么复杂的计划。
正常人谁在这种关头,指着那五万纸糊似的兵马逼宫谋反呐!
“这就不清楚了。”小道童咧嘴讪笑,而后晃悠着转移了话题,“对了,陛下,玄霁方才在屏风后等着,看得不大真切——您到底喝了那药膳没有?”
“小童出来的时候,只看着您漱口了。”
“呃,喝了……一点点。”搓着肚子的墨景耀心里无端发了阵虚,“就两勺底,而且我刚刚都给它们吐出去了。”
“陛下,玄霁说了,那是蛊,不是毒。”离云迟抿嘴,要笑不笑地绷了绷唇角,抬指扣上了帝王的手腕,掐诀捏出一小绺灵气。
老皇帝被他这阵仗闹得下意识坐正了身子:“怎么说,中了?”
小道童颔首,满目凝重:“中了。”
“好家伙。”墨景耀龇牙咧嘴,“这都能中,这也太防不胜防了!”
“所以桑若那么个撮尔小国,才能在南疆那地方安然立了这么久。”离云迟怅然叹息,话毕收手自袖中抠出只拳头大小的瓷瓶,打开来,倒给云璟帝一粒药,“连师父他们,也都不怎么爱跟桑若正面对上。”
“蛊毒弄起来麻烦得很。”
“喏,陛下,这瓶药给您,明儿起,您每日辰时服上一粒,可压制住您体内子蛊,保您性命安然无虞。”
“哇,小云迟,这蛊连你都解不了呀。”云璟帝咋舌,边吞药边发现新物种一般瞪大了眼睛,他以为这小家伙是全能的来着。
“能解的,但玄霁的道行不够,没法在不惊动母蛊与制蛊人的前提下杀灭子蛊,只能硬来。”小道童拢好衣袖,腼腆一笑,“小童怕打草惊蛇,坏了陛下您和师父他们的筹谋,就只好先选这种温和些的法子了。”biqμgètν
“但您放心,这药是师父亲手配出来的,绝对能妥妥按住那子蛊,不让它们有丁点能作乱的机会。”
“另外,玄霁建议您去找个跟您年龄相差不多的死囚,”离云迟眨眼,小脑袋轻轻一歪,“您可以让他把剩下那些药膳吃下去后,再把他关进您寝宫闲置的小屋子里。”
“如此,有您身上的龙气笼着,地点和年龄又十分相近,即便那制蛊人死命催动了母蛊,亦不会觉察出什么异常。”
“咱们也能玩一出完美的‘金蝉脱壳’、‘瞒天过海’。”
“至说那死囚——”小道童凉凉耸肩,“反正现在都十月秋后了,他早死一天、晚死一天,也没区别。”
“噫~”墨景耀皱着面皮诚恳感慨,“小云迟,你好黑啊!”
“咳,”离云迟应声假咳,摸鼻望天,“这都是师父他们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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