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幻境后巫画失去了自由。她被困在一块玉佩里,被佩戴在一个婴儿的身上,被迫旁观着他的成长经历。
她一眼便认出这个婴儿就是把她拉入幻境的那个,拥有神一样美貌的男人。
他叫邹瑜,是一个天之骄子,出生在三百多年前钟鸣鼎食的公侯之家。
做为家中年纪最小的嫡子,加之相貌神异,从小受尽宠爱,却一点没有长歪,甚至还文武双全。
十六岁那年,他父亲给他取了字——瑾瑜,美玉也。
他被称为天下第一佳公子,不知是多少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无数男男女女为他倾倒。
巫画看到他意气风发策马扬鞭,看到他挥笔洒墨书画双绝,看到他随口点评天下事,智慧无双……
就连当朝皇帝都说,只要他愿意出仕,就以三公之位待之。
要是普通人家恐怕要欣喜若狂了,但是就因为他说不喜官场,家中长辈就随便他到处游玩寄情山水。
他不喜欢住在京城总是被人围观围堵,他们就在远离京城风景秀美的郊外,专门请了宗师级人物,花费三年时间为他设计、建造了一所别院。
这样的人生开局,说是人生赢家都不够确切。
然而这一切都在他加冠那天戛然而止。
巫画亲眼看着他喝下他父亲倒给他的加了烈性迷药的茶水。zusi.org 狐狸小说网
然后看着他意识清醒地被斩断手脚做成人彘……
他的四肢被埋在那所他亲手布置的别院东西南北四个角落,还苟活于世的躯干被活生生浇筑成一根金柱,钉进主院的门槛下。
而主持这一切的,正是他的亲生父亲和一个须发皆白的道士,他的三个兄长就守在一旁协助。
从他父亲和道士的对话中巫画得知了真相。
这所别院是按照一个违反天地规则却能蒙蔽天道的阵法建造的——骨梁肉柱阵,这是个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的名字。
用命格贵极的血脉亲人做阵眼,由至亲之人手握屠刀。
阵成后,就可以源源不断地汲取阵眼的气运和命格,转嫁到这些至亲之人身上去。
只是这座别院就建了三年,他们的计划却不知道多久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盛极必衰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走上巅峰的庞大家族日渐衰败,只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光鲜。
尤其是到了这一代,邹家除了邹瑾瑜外没有一个能抗得起大旗重新将家族推上巅峰的人。唯有长子还有一点守成之能。
然而邹瑾瑜太优秀太完美了,如同烈日当空,将其它人的光芒尽数掩盖。
有他做对比,这点能力简直不堪入目。
偏偏他天性正直又怜悯弱小,厌恶官场倾轧,真要让他出仕,别说带着邹家重回巅峰了,不把他们拖下浑水就算好了。
他的兄长们,每一个都曾无数次痛惜,这样的才能为什么不是长在他们的身体里呢?他们一定会比他做得更好!
所以当这个道士找上门时,他们才会怂恿父亲同意这个计划。
一个废子换来家族百年荣耀,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到头来,一切的宠爱和所有令人羡慕的骨肉亲情,都是水上的泡沫,虚假至极。
巫画寄身的玉佩被一起筑在金柱里,她窒息般看着惨死后就变成厉鬼的邹瑜。
她听到的一切他自然也听到了。
眼看他的气息节节攀升,从厉鬼到凶煞再到鬼王不过瞬息!
她处在这场风暴中,被无数痛苦、绝望、不甘、疯狂、怨恨的情绪冲击得差点疯掉。
但此时她心里反而有些庆幸,甚至忍不住想说——杀了他们!
邹瑜身上的气息越来越恐怖,甚至有种要突破鬼王晋升鬼帝的趋势。
然而除了巫画,宅子里的活人没有一个看得见他,包括那个邪道。
此时整个大阵突然闪起金光,巫画发现邹瑜身上的力量仿佛被吸走了,气息慢慢变弱。
他自己也立刻发现了这个问题,当即出手,闪电般一把将邪道的心脏掏了出来。茄子小说网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m./
须发皆白的邪道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突然破胸而出的鲜红心脏,断气前隐约看到邹瑜的魂体。
“不……可能……!”有阵法在,他怎么可能会变成鬼怪?他该被困在肉身中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然而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去弄明白这个问题了。
这一切不过几秒钟的时间,等邹家父子四人反应过来,邪道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鬼王邹瑜将视线转到他们身上,用力一捏将邪道的心脏捏爆。
红色的,温热的,他们的心脏也是这样吗?
不!他们一定黑心冷血,不然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要看看,看看他们的心到底有多黑!血又有多冷!
巫画一个走神,邹瑜的三个哥哥就死了两个。
邹瑜捏爆了他们的心脏神志恍惚魂体越来越透明:“为什么不是黑的……冷的……”
邹父带着长子疯狂地向外逃窜,只要出了这座别院,他们就安全了!
除了他们这些参与了布阵的血脉至亲,这座宅子只许进不许出,邹瑜走不出这座别院!
巫画都替邹瑜着急,快点回神啊!他们要逃出去啦!!再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
好在他仿佛听到了她的提醒,在那父子俩即将跑出大门前追了上去。
巫画刚松了口气,就看到骚操作。
邹父竟然一把将仅剩的长子朝院中推出去拖延时间,自己朝大门跑去!
巫画服气了,从没见过像邹父这样的父亲!简直自私自利到了极点!
他的长子被推出去之前心中还暗喜不已,他的兄弟都死光了,等离开这里他就是邹家唯一的继承人了!
有邹瑜的命格气运加持,他一定可以封侯拜相!
可是现在被亲生父亲亲手推向死亡的深渊,他的目光茫然极了。
直到心脏被捏爆,他也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会被放弃?父亲不是……最喜爱他了吗?
邹父动手时离大门只剩下七、八米的距离,看来要被他跑掉了!巫画恨恨地想。
果然邹瑜率先攻击了离他最近的仇恨目标。
不过这一次他没再观察那颗丑陋的心脏,而是干脆利落地直接捏爆。
所以他还有时间去抓即将逃离的邹父。
巫画都帮他捏了把汗,直到邹父被按在离大门咫尺之遥的地上动弹不得,才松了口气。
搞快点!灭了他!
手指都已经能碰到门槛的邹父求生欲极强,眼泪刷地下来,对着身前看不见的恐怖存在伤心欲绝道:“瑜儿!你娘最疼你了,你娘还在泉城等你啊!”
巫画心里咯噔一下感觉不妙,邹瑜她娘一直被邹父以养病的名义软禁在泉城,鲜少回京。
但是母子俩感情确实不错,她估计是邹家唯一真心疼爱邹瑜的人了。
果然,邹瑜听到这句话后神志迷茫了一瞬。
邹父感觉到胸口压着的力道变轻了立刻一个鹞子翻身窜向门外!
巫画:……淦!太贱了!
被他的动作惊得回神的邹瑜只来得及在他背上抓了一把。
虽然把他的后背伤得鲜血淋漓,伤口深可见骨,但到底是让他跑了。
看上去再严重也只是皮外伤而已!巫画惋惜不已,希望他流血过多而死吧!
之后的日子,邹父再也没有来过这座别院,他们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
巫画每天无聊的时候就看看邹瑜想各种办法疯狂地破坏阵法,离开这座别院。
可是无论他怎么做都是徒劳,这阵法不怕暴力,本就是依托他的力量来运行的,实打实的遇强则强。
然而这样的日子也没有持续很久,也许是因为他的气运命格被阵法汲取太多的原故,他的魂体越来越淡。
直到一个寒冷的冬夜,实在维持不住后,他回到了金柱中的残躯里陷入沉睡。
这座空荡荡的别院里只剩下巫画一个还清醒着的。
春去秋来,转眼二十年过去了。
邹瑜突然醒了。
醒来的他不见一点当初的疯狂,整个魂就像冰雪雕筑,冷彻心扉。
他的实力也稳定在鬼王的层次。
他醒来后什么也不做,不去想办法破解阵法了,也不疯狂攻击周围的一切发泄痛苦了。
他就坐在院中的连廊上抬头望着天,有时一天一夜都不动弹一下。
巫画莫名想到铁窗泪……就挺同情他的。
这样过了不知多久,别院内闯进来一只厉鬼,打破了平静。
巫画一眼就认出来,这只厉鬼不就是在偏院被她揍了一顿的“白糖大人”嘛!
无聊地长了十几年蘑菇的巫画饶有兴趣地围观邹瑜暴揍厉鬼的场面。就差来点瓜子花生和茶水了!
就在邹瑜揍腻了打算把这只误闯的厉鬼吞噬掉的时候,这只厉鬼突然孤注一掷地喊道——
“别杀我!我生前是御膳房最年轻的白案!会做几百种面食糕点!我还会写字、算数、修葺房屋、打扫卫生!我很有用的!”
他痛哭流涕地请求:“请不要吃掉我!我愿意为您鞍前马后!做牛做马!”
巫画看一眼邹瑜,已经提前知道答案。
他被留下来了。
邹瑜就要挖出他鬼眼的手停下来了,指尖离他的眼珠不到一厘米。
他忽然问:“……会做白糖糕吗?”
白糖拼命点头:“会!会!我会!我最会做白糖糕了!”
这时白糖珍贵,一般人家买都买不到,白糖糕自然也是富贵人家的专属。他做为一位白案御厨,自然是会的。
邹瑜缓缓放下手掌:“……以后你就叫白糖吧。”
“是!白糖拜见主子!”他喜极而泣,知道自己的小命保住了。
死过一次了他可不想再死一次!虽然已经大仇得报,但是他还想继续“活”着!
巫画默然,原来白糖的名字是这么来的……
她仿佛记得,他娘曾经在他生辰时亲手做过白糖糕给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