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卿家席地而坐吧,大理寺搜查还需一炷香的功夫,再等一等。”李治见下方殿中许多年迈的官员已快支撑不住,便下令道。
“谢主隆恩。”众官员齐齐谢道。
明非也早就站不住了,听李治这么说,直接一屁股坐在大殿中间。
大殿两侧的官员也都先后坐下。
“五官平章正大人,朝堂不可无规矩,席坐之时应股落于踝、腰背直挺、双手至于膝上,气质端庄而目不斜视。”安静的朝堂传来一位官员的声音。
明非朝着音源处望去,这人好像就是对他说的。
“你说我?”他指了指自己。
那位官员继续说道:“在下殿中侍御史,掌纠察朝仪之事,五官平章正坐姿不雅,有辱朝议。”
明非纳了闷了,怎么坐还要管?
他朝两旁大臣望去,所有大臣皆是同一个姿势跪坐在地,反观自己,四仰八叉的坐在地上。
这……好像确实不太斯文。
便将两条腿收了起来,交叉在一起盘坐。
然而刚换了坐法,那位殿中侍御史又开口指正道:“依古礼,朝堂落座应跪立而坐,五官平章正大人请自重。”
明非想骂人,这么坐还不行?非要像其他人那样跪着坐?
他直接回绝道:“这位大人,实在是对不住,我不会那样子坐。”
殿中侍御史见明非竟敢违背礼法,正要上奏,李治却示意他住口:“算了,他本无需上朝,无需此些礼节。”
正说完,殿外有人汇报:“启禀陛下,工部尚书阎大人府邸已搜查干净,已找到五官平章正大人所说一百两黄金。”
“嘶~”
殿中传出一声声抽冷气的声音。
紧接着,只听扑通一声,阎立德跪在地上,脑袋重重的的嗑在地板上,双手伏地,大喊:“陛下,臣知罪了!还望陛下念及先帝情分饶过罪臣吧。”
明非看着阎立德这番怂样,有些想笑,之前那种底气十足的模样哪里去了?非要证据出来了再认怂?
李治并未理会跪在地上的阎立德,吩咐道:“御史台与度支部即刻派人前往阎府,点清财物数目,点清后直接来报。”
“遵旨。”殿中几位官员迅速朝殿外奔去。
“阎尚书。”李治怒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阎立德趴在地上一阵哆嗦,嘴中喊着不停:“臣知罪了,还望陛下开恩,望陛下开恩啊!”
李治下令道:“来人,将他压入天牢,等候大理寺审问。”
任阎立德如何哭喊都没有用,两名侍卫军从大殿外走了进来,将阎立德拖了出去。
李治对众大臣问道:“你们可有人为他求情?”
端坐的百官无一敢出声,方才的喧闹也戛然而止。更别说求情了,万一牵扯到其中也难逃牢狱之灾。
又静坐了半柱香的时间,大理寺卿唐临携御史台官员以及度支部回到大殿中。
唐临禀报道:“启禀陛下,工部尚书阎大人府邸已全部查清,从地库中搜出大量金银财宝,玉器绫罗,以及房契等物。”
度支部接着上奏道:“唐大人所言之物,皆已点清,财物房契等,共计约白银一千五百万两。”
一千五百万两……在场所有人都是一脸震惊。
文武百官一片哗然。
李治听到这个数目,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说多少?再说一遍!”
度支部又重复一遍道:“共计约白银一千五百万两。”
李治瘫坐在龙椅之上,仰望着殿梁,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片刻后,他大手用力的拍向桌子,怒道:“朕的大唐国库才三千余万两,他一个工部尚书,竟抵得上半个国库!严查!给朕严查!”
唐临拱手道:“陛下放心,臣定会严查!”
李治点了点头,生气的对百官说道:“这一千五百万两中也有很多与在座一些人有关吧?”
众官员鸦雀无声,与阎立德没有关系的自然是面色泰然,但那些与阎立德有牵连的,早已如坐针毡,冷汗直流。
有定力差的官员直接晕倒了过去。
李治接着高声说道:“你们之中,若是有被迫行贪腐之事的,从实招来,减轻处罚。涉及买卖朝廷官职的,如实招来,可免了死罪。”
此话一出,大殿官员队伍后方便颤抖的走出几名官员,直接跪倒在地上,陈述了罪行。
之后又有断断续续的官员认罪。
但是这些认罪的都是涉及行贿的,涉及买卖官职的无人认罪。
也是,买卖官职乃死罪,就算能免去一死,后半生也不会好过。他们干脆十分硬气,顽固死守,都希望自己能成为漏网之鱼。
所有招供的官员都被交给大理寺处理,依大唐律法减轻处罚。
到这里,阎立德的事已经接近尾声,接下来的处理就是大理寺与刑部的事了。明非可以拍拍屁股直接开溜。
见李治还没有退朝的意思,他有些焦急,早朝已经上到接近正午了,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叫,连口水都没得喝,这谁顶得住啊。
可是李治接下来的话让他想骂人。
“阎立德工部尚书之职罢免,工部之事暂由尚书左仆射英国公李勣代掌。
工部筑堤与修陂塘之事迫在眉睫,迁明非为水部郎中,兼钦天监五官平章正,主管此事。
诸位卿家有何异议?”
啥玩意?明非心中像是有闷雷炸响。
李治关于尚书职位的安排他倒不关心,之是让自己当水部侍郎是什么鬼?还主管此事!
也就是说这筑堤和修陂塘的事就全交给他了!未来几个月面临的就是风吹日晒、雨打风吹。
水部侍郎是个从五品的官职,比先前的的五官平章正的七品足足高了两个大阶,纵是如此,他还是不太乐意。
“明爱卿可有异议?”李治见无人应答,向明非问道。
明非立马答道:“回陛下,臣有异议。微臣虽知道筑堤与修陂塘之法,却对于修筑事理一窍不通,将此事交给我定会办砸,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李治轻轻笑道:“无妨,朕知道你的才能,水部及其它各部如有需要,任你差遣,若是夏日大旱未能有成效,拿你是问。”
“陛下……”明非苦笑道,“还望陛下三思啊。”
明非的这个表情在各级官员眼中显得十分矫情,升官了还这么痛苦?还是从七品直接升了五品,他们之中有很多人一个小级都要苦苦熬上几年。
欠打,太欠打了,一些官员牙根直痒痒。
李治未理会他的哀嚎,对众官道:“今日早朝耗时良久,朕知道各位卿家也乏了,退朝。”
众官员缓缓退出太极殿,明非一脸忧郁,阎立德是倒了,但自己现在的麻烦却多了起来,要知道,修水利是一个多么庞大的工程啊。
刚到殿外,张行成便叫住了他。
“明郎中留步。”
他听到张行成的声音,立马替换成笑脸,迎了上去。
“张大人,先前隐瞒之事,在下对不住了,陛下当初非要留我当官,所谓君命不可违啊。”
张行成爽朗的笑了两声,大度道:“无妨,老夫知道你无意功名,先前之事也能理解,老夫是高兴,像你这般才华之士能入朝为官,让老夫实在是欣慰。”
“多谢张大人理解,张大人近来身体可好?”明非恭敬道。
“老夫身体还康健,说到这,老夫倒想起来当初答应你之事,前些日子我听闻孙思邈孙道长又回到了京城,你说你意在行医,是否需要老夫帮你引荐一番?”
明非笑道:“多谢张大人好意,我已见过孙道长了,孙道长医术高超,小生望而远远不能及啊。”
张行成大笑了两声,道:“也罢,改日到尚文馆来陪老夫喝几杯。”
明非拱了拱手应是。
肚子本来就饿,因为早晨走的急,没来得及吃东西,刚刚又和张行成絮叨了一番,现在肚子更饿了。
快步朝宫外走去,此时吴叟的马车应该早已在宫外等候了。
但还未出宫,又被长孙无忌这老贼给叫住了。
“老……国舅大人对今日之事可满意?”
长孙无忌冷笑一声道:“好你个小子,还把事情往老夫这里推,事情是你做的,老夫倒成了千夫所指了。”
明非嘿嘿一笑,在早朝上当他说出黄金是长孙无忌借给他的时候,百官就已经把矛头全指向长孙无忌了。
以后阎立德的残余势力应该都会怀恨长孙无忌,而不是记恨他。
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无辜道:“国舅大人是何意思?小臣哪里做错了?”
长孙无忌瞪了他一眼,不悦道:“你那点小心思倒是细腻啊,能让老夫栽个小跟头,看在你为朝廷除了一害的份上,就不与你计较了,记得把借的黄金还回来。”
黄金?黄金明非是不可能还的,这次帮了他和皇上这么大忙,拿这点酬劳不过分吧?
不过他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打算先拖他个十天半个月再说。
正说着便出了宫门,明非见到吴叟马车,直接以回家为由告别了长孙无忌。
但是刚上马车的那一刻,就又听到长孙无忌的声音:“大男儿当英勇豪气,还是少坐些马车,多骑一骑马。”
明非转头问道吴叟:“坐马车真的会被人笑话吗?”
吴叟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