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非与武珝的这一次见面,他本来只是想好好道个别的。
从第一次在山上相见,到后来的多次拜访,再到资助明非开书馆,反之,明非宽慰她,帮她卜卦,几来几往,两人友谊渐浓。
所以搬到山下的明非觉得应该向她正式的告个别。以后若是再相见,恐怕就只能在宫里了。
可是他没想到,这次见面时,武珝竟然说出这些话来,虽然没有明说,但这是很明显的表白了。
武珝已经拒绝李治,想要放弃宫廷生活,言语之中暗示着他,却被他直接拒绝了。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对武珝有过任何想法,纵是武珝生的出水芙蓉,他也没有任何感觉。
可能是心里知道武珝是一代女皇,天之骄女,流芳千古的人物,他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他不是利己主义者,也不是贪婪者,他觉得若是武珝不能成为武则天,那会是缺憾,是历史长河中的一大损失。
武则天执政期间,打击保守门阀贵族,重洗社会秩序,大兴寒门。在国内,颁布政策发展农商,补足了李治在位时经济的缺漏。对国外,以温和的民族政策,包容多元文化发展。
一片繁荣景象。
总之,她不输于任何一位皇帝。
在这个无比保守的社会,出嫁之前就连男女都不能相见的社会,她竟然对着明非的面,将那些钟意的话说了出来。
虽说她现在还是小女子,还未褪变成一名出色的政治家,还未成为统治者,但她这些果敢的性格与做法,让她的才能初见端倪。
自古至今,哪个皇帝的嫔妃敢和下一任皇帝动情?
这不仅是才能,还是莫大的勇气。
明非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有些五味杂陈。
……
“你打的猎物呢?”
苏海棠坐在石凳上,单手撑着脸,看着两手空空的明非,问道。
明非尴尬一笑:“一段日子不见,这些猎物也太狡猾了。”
“见到武姑娘了?”
明非点了点头道:“与她好好的道了个别。”
苏海棠听他这么说,脸上的担忧消失。
……
明非本来上山就是为了武珝而来的,事情已做完,便收拾懂东西与苏海棠下山回府。
马车在小路上颠簸着缓缓前行。此刻,武珝站于山顶之上,望着快到山脚的马车,皓齿紧紧的咬住嘴唇,手中的《捭阖策》捏的愈发的紧了。
明非还未到府上,就见府上一家丁慌忙的跑了出来,在马车下急切的禀报道:“少爷,小的正准备去山上寻您,皇帝陛下刚刚来旨,召少爷即刻入宫。”
明非一怔,李治能有什么事情找自己?水部的事?武珝的事?
苏海棠在府前下了车,他独自往皇宫驶去。
“这不是明郎中?明郎中为何坐马车前行?莫不是不会骑马?”皇宫外,一个官员见明非坐在马车上,调侃道。
说完,这官员翻身上马,动作十分娴熟。
明非不认识这人是谁,不知道是哪个部门的小娄娄,他并未太多理会,只是应付道:
“陛下召我入宫,自然是坐马车快些,怎敢耽误了陛下的事。”
那官员轻轻一笑。
明非说的没错,长安城内不能纵马,坐马车的确要比骑马要快一些,而且还舒服一些。虽然他的确不会骑马。
他下定决心得学一学骑马了,不然到哪里都被人笑话。
他下了马车,走入宫中,王公公早已在半路等候多时了,领着他朝两仪殿走去。
“公公可知陛下为何召见我?”他问道。
王公公刚欲说话,便被他直接打断了:“算了,公公不必多言,我知道公公定不知晓。”
王公公被他这么一说,笑道:“你莫想激我,我是不会告诉与你的,待会儿见了陛下,你自然就知道了。”
明非无趣的摇了摇头。
来到两仪殿时,李治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臣参见陛下。”
“无需多礼。”李治放下手中的奏章,语气有些烦躁。
“陛下这是有什么烦心事?”明非拱手问道。
李治瞪了他一眼,道:“朕昨日去了感业寺,却连武氏的面都未见到,你先前不是说,朕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等着便可?”
李治说话间有些恼怒。
“陛下昨日去感业寺了?”明非假装诧异道,“武氏定是知道入宫面临着困难重重,如此多的元老重臣反对,可能是不想为难陛下吧。”
“哦?”李治仿佛大悟道,“果真如此?”
明非笑了笑,拱起双手表示祝贺:“此事足以见出武氏之贴心,真乃陛下良人啊。臣先恭喜陛下了。”
他一脸正经的胡说八道,脸不红心不跳。
不过,李治好像信了。
李治低下头沉思了片刻,突然喜悦起来,低声道:“看来朕是错怪她了……”
转而对明非道:“这事暂且不提了,你近日可曾去过工部?”
工部?去什么工部?水利之事不是还未开始?
明非摇了摇头:“回陛下,臣还未去过。”
李治冷哼了一声,将几本折子从案几上拿起,扔到了明非面前。
明非疑惑的捡起折子,翻开看了看,竟全是弹劾自己的。
弹劾自己任职至今从未上过朝,也从未去过工部衙门……
“你不上朝之事暂且就不说了,你怕是还从未踏进过工部衙门的大门吧?”李治沉声问道。
明非找了一下写这些奏折的人的名字,全是阎立德的朋党。
他委屈道:“回陛下,水利之事臣正日夜琢磨,即日便可动身,臣去衙门也无事可做啊……况且陛下请看,这些上奏之人全乃前工部尚书的余党,明显是公报私仇啊。”
“朕不论他们是否公报私仇,你若是按朝廷规矩,他们怎会有此机会?”
明非不想反驳。
这李治可真会甩锅,当初铲除阎立德是他和长孙无忌的意思,现在倒好,非但没有感激的意思还有点落井下石的味道……
明非可不想做官啊,不是李治逼的?
“我也不想做官啊……”他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说大一些让朕听听。”李治问道。
明非抬起头:“回陛下,臣说,陛下教训的是。”
李治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阎立德之事,大理寺已查明,本该处斩,可是大理寺卿又上奏道,阎立德有一胞弟,名阎立本,是为河南道黜陟使,正负责官吏选拔考核。”
阎立本?这个人明非知道啊,当年松赞干布迎娶文成公主的时候,阎立本作了一副《步辇图》。这个作品可是在后世的历史课本中都有出现的。
阎立本是一个工匠和画家。却被调任河南道黜陟使,专门考核人才,这未免有些离谱……很难让人不把他和阎立德联系在一起。
阎立德可正是买卖官职的一把好手啊。
不过明非诧异,就算阎立本也参与贪腐之中,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李治又想坑他了?想让他办事?
他谨慎道:“陛下的意思是?”
李治笑道:“大理寺已查明,阎立本为人清正,并未涉及其兄阎立德的事情之中。”
明非一怔,既然没钱车牵扯进去,在这说什么?尬聊?
李治见他疑惑,又接着说道:“阎立本在先皇时原本是将作少监,极擅长工匠之事,朕已命他为工部侍郎,与你共同完成水利之事。”
“陛下莫不是在说玩笑话?”
明非一脸不解。
阎立本是阎立德的弟弟啊,他可是亲手把阎立德给拉下了马……他对阎立本来说是仇人啊……
仇人怎可在一起共事?而且阎立本是工部侍郎,是自己的上司,这不得处处给自己穿小鞋?
太坏了,李治太坏了,不知道打着什么心思。
李治大笑道:“朕乃一国之君,怎可说玩笑话?你不必担心,朕让他和你共事,就是想让你查一查他,看看他是否也隐藏贪腐之事。”
呵呵。明非真是呵呵了,就知道会是这样,李治下命令对自己就没有好事。
刚解决一个阎立德,又来一个阎立本……
李治见他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安慰道:“你且放心去做,这工部尚书的位子,朕是给你所留的。但是……你若是没有一些功绩,难以说服百官啊……”
明非惊的张大了嘴巴。工部尚书?这可是正四品的官儿,这李治果然是大手笔。不过……他不稀罕啊!
他苦笑道:“陛下,臣才二十岁,若是当了四品尚书,实在是荒唐啊……”
“荒唐?”李治反问,“朕知道荒唐,所以你必须把这件事办好,否则更难以堵住百官的嘴。”
“陛下为何偏偏如此看重与我?”
李治看他这模样倒有些恼怒,有多少人想当官都当不上,有多少人努力几十年才升一阶,他倒好,还在这卖惨。
长叹了口气后,李治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意味深长的对他问道:“你不懂朕的心思?”
明非便没有再抱怨。
李治当初选中他的时候,就是为了将他培养成内臣。因为当今朝廷,没有任何一个官员是站在李治这边的,他急需人才将这一批老臣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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