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时,萧天铎与童贯也返回屋中,见了黄元吉,都拍着黄元吉肩膀,竖起拇指,夸赞道:“好汉子。”黄元吉在太学见多了文质彬彬的读书种子,哪里与武林豪杰打过交道,见萧天铎英武豪迈,童贯虽是阉人,竟也器宇轩昂,心中自有一股热血涌起。
他性子本就洒脱,不多时,便与萧天铎,李培风打成一片。萧天铎揽着他的肩膀,轻轻说道:“黄兄,你且放心,我爷爷与爹爹处小弟定会与你多说好话,让他们莫要打得你太惨,不过姐姐那里,小弟就没有办法了,你自求多福罢。”黄元吉听了,只当他与自己逗闷子,哈哈大笑。
一旁扮做小厮的萧笑笑则闷闷不乐,她解下头巾,一头秀发披撒下来,黄元吉见了,心中一怔。萧笑笑问道:“敢问黄兄,你是如何看破小妹形迹的?”
黄元吉对萧笑笑的易容之术甚是佩服,柔声说道:“姑娘的易容之术,神乎其技,在下从外表处委实看不出破绽。不过姑娘一看便是出身富贵,手上白嫩,并无半个茧子,又不晓得下人们的心思。”萧笑笑见他夸赞自己手掌好看,心中害羞,便细细听他说话,见他说的奇怪,不由好奇道:“这下人们的心思,有何不同?”zusi.org 狐狸小说网
黄元吉手心冒汗,声音更显轻柔,缓缓说道:“做下人的,遇到主家,必然会多加奉承讨好,若是小厮见着少爷回家,贴上去大献殷勤都来不及,哪有丢下少爷,转身就跑的道理?”同时心中暗暗说道:而且还跑得如此妖娆婀娜,香风扑鼻,那就更是罕有了。
萧天铎竖起拇指,说道:“黄兄,我姐姐用这易容术,捉弄了不少人,可从未有人看破,没想到你两句话功夫,便看得清清楚楚,小弟实在佩服。”黄元吉偷眼去看萧笑笑,见她毫无恼色,心中稍安,拱手连道“侥幸”。
童贯见黄元吉神色,心中暗笑,也不说破,对黄裳抱拳行礼,说道:“黄知府,此番便要多多仰仗你父子二人了。之后该如何谋划,还请黄知府示下。”
黄裳看着萧笑笑与萧天铎,长身而起,一躬到地,赫然说道:“外臣设下此计,轻慢了郡主,使得郡主闺誉有损,实在惭愧之至,还请郡主与世子,多多海涵。”
萧笑笑连忙伸手,拉着萧天铎站起身来,两人侧身站着,不敢受黄裳大礼,萧笑笑对着黄裳福了一福,说道:“不敢当黄伯父如此大礼,这本是咱们自己南下报仇,求着童叔叔帮忙找人的。黄伯父与黄兄才是仁义为怀,为民请命,小女子敬佩不已。”
次日,太学中平素最是简朴的黄元吉邀请一众同窗,在东京最大的“樊楼”大摆宴席,太学众多学子,听得如此消息,皆吃惊不已,纷纷赶来,楼上楼下,推杯换盏,诗词应和,一片热闹场景。
众星拱月之中,黄元吉端坐主位,他平日里在太学学识过人,但因父亲为官清正,身无余财,是以少与同窗饮宴,此刻花着皇城司的银子请客,心中自然欢畅。
这一场酒,从正午一直闹到傍晚,大家醉醺醺的勾肩搭背,走出酒楼。众多太学生对着黄元吉拱手告别之际,突然听到一旁一声娇呼,大家转头看去,一人面容猥琐,正向众人奔来,后面站着一名面带轻纱的少女,正梨花带雨的大声喊道:“抓贼!”
那贼人见众多学子拦在身前,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恶狠狠道:“莫要挡路,让开!”当即有那识时务的俊杰之士,见贼人逞凶,连忙退开数尺。贼人见眼前一空,挥舞着匕首,奔逃更急,黄元吉怒喝一声,道:“朗朗乾坤之下,竟敢逞凶,当我太学无人耶?”
说罢,太学书生黄元吉,合身一撞,将贼人撞倒,但他毕竟乃是文弱书生,又喝得烂醉,自己也摔倒在地,头破血流。但他满脸是血,仍大呼道:“我辈君子,胸中一点浩然正气长存,岂可见贼人而束手乎?”一众太学学子,酒壮书生胆,又见贼人倒地不起,这才纷纷大怒,奋勇上前,将贼人狠揍一顿。
此刻开封府少尹谢谦率官差匆匆来迟,将那贼人解救出来,黄元吉一把从贼人怀中搜出贼赃,交还了那位少女,那少女从赃物中,寻到一翡翠项链,紧紧抱在怀中,向黄元吉盈盈下拜,说道:“多谢公子仗义出手,才使得亡母遗物得以保存。”黄元吉大度道:“此贼乃我等太学学子共同擒下,黄某不敢贪功。”
少女见黄元吉满脸是血,便用自己贴身的丝帕与黄元吉包了伤口,又硬拉着黄元吉去看大夫。众多同窗见了,纷纷怪叫起哄。待得第二日,“黄元吉樊楼宴同窗,太学生擒贼获美人”的桥段,已然传遍大街小巷。
又过了三日,黄元吉拉着面色不虞的黄裳一同来到太学,请了半年的婚嫁,回乡成亲,消息传出,更是轰动一时。待到第十日上,东京城南处,已然挤满了人群,却是开封民众,纷纷前来观看那茶商嫁女的陪嫁车队。
及至辰时,有好事者大声呼喊:“来了,来了!”百姓纷纷看去,但见一队禁军,压着三十余辆大车,车上用油纸布幔包的严严实实,有人窃窃私语道:“怎的有禁军押送嫁妆的道理?”一旁有人请哼道:“外地来的吧,那位黄
知府,为官家刻印《万寿道藏》一年有余,这是宫中发往福建去的经书。”
这位外地来客正要再说,又听到前方一阵吸气之声,却见禁军走过之后。又是三十余辆马车随行,护车的镖师,各个挺胸瘪肚,步伐稳健,又有一队马队,来往驰骋。之后跟着一辆七香车,车上一名老翁佝偻着身子稳稳驾车,车后又跟着一匹骏马,马上端坐着一名少年。
有好事者向着周围百姓说道:“看见没,那少年便是张家的少爷,为姐姐送亲去的。”一旁有闲汉啧啧说道:“黄少爷真是走了好运,他岳家这般豪奢,便是不做官,也够吃上几辈子了。”说完艳羡之色,溢于言表。
一旁有人冷哼道:“你懂什么?黄老爷乃是状元出身,又历任地方,将来是要入阁的。这番啊,是那张家捡了大便宜才是。一介商贾,竟攀上了黄家这等高枝,不多送些陪嫁,惹得黄老爷怒了,哪有他们的好果子?”
众说纷纭之下,车队缓缓远去,终于消失在远方。东京百姓,这才心满意足的返回家中。往后数年,东京城大街小巷之中,茶余饭后,仍不断有人提及今日之事。
车队缓缓南行,待出了汴梁地界,便每日不断有飞骑打着“张家茶号”的标旗,不断来往,那黄少爷只管每日携美而游,一路踏遍山水,这“张家茶号”的各路讯息,皆送至七香车上,交到了那位张家少爷的手中。张家少爷耐着性子,在车上看了几日,便不耐烦了,将手中文卷一抛,带着几名镖师,四处行猎玩耍去了,只剩那驾车的老翁,每日将送来的文卷整理放好,留在车上。
押送道经的禁军见了,倒也不以为意,倒是始终与道经同行的黄知府,气的吹胡子瞪眼,每日大骂“逆子”,惹得统领这一营禁军的段指挥,每日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这位黄知府,心中不由得为大宋武人式微而黯然神伤。
待车队进了淮南西路,沿途风物为之一变,但见民间渐渐显出凋敝之色,黄知府体察民情,便请了几位乡老前来攀谈,才知道,今年雨水不丰,恐粮食略有歉收,虽不致灾,但百姓们却难过好年了。
黄裳此刻乃是真的心中憋闷,冲着黄元吉发了几次火,黄元吉与黄裳父子连心,知道自家父亲心中所忧,但他空有满腹韬略,却难做这无米之炊。不由的有些郁郁。
萧笑笑每日与他四处游玩,对他一举一动格外上心,见他心中郁结,有心相助,便寻来四处游猎的萧天铎,命他拿了一车财物,沿途购置耕牛,农具,送与村民。
萧天铎不敢违逆姐姐之命,便偷偷去寻假扮家丁,每日跟着七香车的李培风。他来之时,李培风正帮着扮做车夫的童贯整理文卷,见萧天铎闷闷不乐的爬上马车,一屁股坐在那里不动,李培风心中好笑,问道:“天铎哥哥,今日游猎可是不顺?”
萧天铎闷声说道:“培风,我看着姐姐只怕这次要假戏真做,把自个都搭进去了。”李培风奇道:“何出此言?”萧天铎顺势在车厢里一躺,枕着双臂道:“她见黄家大兄心情不好,便立时猜到所为者何,又叫我散掉一车财货,救助百姓,只为搏黄家大兄一笑啊。”
李培风闻言,呵呵笑出声来,萧天铎怒道:“培风,你还笑,爹爹一直都有打算将姐姐许给你,咱们三个,从小就你最是聪明,你可别说你没瞧出来。”
李培风摇头道:“大伯便是有这想法,也不过一时兴起,他始终不说,就是知道我与姐姐之间,只有兄弟姐妹的亲情,并无半点男女之情。”
他见萧天铎又要说话,伸手拦住,接着问道:“你想想,笑笑姐平日里与我相处较为亲近,可曾有过一次脸红?你再想想,她这几日,陪着黄家大兄,游山玩水,脸红过几次?”
萧天铎略想了想,颓然道:“好吧,我明白了,这下我该怎的回去跟爹爹说啊。”李培风笑着说道:“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我逍遥派最是讲究万事不萦于怀,一切顺其自然便好。”
一旁童贯道:“天铎莫怕,将来若是萧大王怪罪下来,你只管来寻于爷爷和我,当年你于爷爷与我联手围攻萧大王时,可是占尽了上风。”李培风翻了个白眼,说道:“童叔叔,你想促成此事,拉近辽国南院与大宋的关系,小侄可以理解,但莫要做的如此明显,小心过犹不及。”
童贯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小培风,你果然是剔透无垢之心,什么事都难瞒过你去。”三人笑了一笑,童贯对李培风说道:“再过三日,咱们往前便不再会有情报文卷了。”
李培风坐直身体,说道:“童叔叔想如何行事,但请吩咐,小侄定然尽力配合。”童贯点头道:“好,之后便请培风扮做我的样子,切莫让人看出破绽。”李培风点头道:“叔叔这些天来,为防风沙,每日用黑布护住口鼻,周围众人,早就习以为常,小侄再假扮起来,可要简单多了。”
童贯又对萧天铎说道:“天铎可以大张旗鼓,四处散财,吸引了旁人目光,自然就没人来关注我这个老车夫。”萧天铎见李培风没有什么好主意,反而兴致勃勃的与童贯两人,凑在一起,商
量着如何瞒过旁人。他大感无趣,便离了马车,按照姐姐的吩咐,取了一车财货,四处购买耕牛农具,沿途发送。
黄裳听闻此事,将黄元吉与萧笑笑唤来身前,他看着两人,面色复杂,缓缓说道:“元吉,你与郡主并非夫妻,怎可随意动用她的财物?”黄元吉此刻才知萧笑笑瞒着自己做下的好事,他转头看向萧笑笑,见萧笑笑对着自己展眉一笑,毫不在乎,心中感激,沉吟片刻,说道:“父亲,此事也算错打错着,现在沿途人众,都看着我那位小舅子四处散财,童中官那边,行事就更加方便了。”
黄裳点点头,对着萧笑笑说道:“郡主一片仁爱之心,令人感动,但一省之地,你便是散尽家财,又能帮得几何?能帮他们的,只有天下太平,海清河晏,朝廷才能轻徭薄赋,救助民众,如此,才能有更多百姓求得活路。老夫此番与你们同行,便是要将那些狼子野心,统统剿灭干净,让江南一地百姓,莫要因几个野心勃勃之辈,便陷入兵祸联结之中,为百姓们求一条生路。”
他见萧笑笑垂头丧气,不忍苛责,便对黄元吉斥道:“你整日与郡主待在一起,怎么不为郡主查漏补缺,谋划一番?枉你常常自称多计,到了自家人用得着的时候,你便是这般用计的?”
黄元吉见老爹发怒,连忙跪倒,轻声劝道:“父亲暂请息怒,儿子知错了,今后定然每日三省,不敢有丝毫懈怠。”萧笑笑听到黄裳那句“自家人”,正晕乎乎难以自矜,见黄元吉跪倒在地,一惊之下,不曾细想,也匆匆跪倒,柔声道:“黄伯父息怒,是我做事之前,不曾告知黄世兄,可怪不得他。”
黄裳见她也跪了下来,连忙站起,侧过身子,说道:“郡主快快请起,实在使不得。”他看向黄元吉,心中火气更盛,喝道:“逆子,还不快快滚起来,你难道还要郡主与你陪跪不成?”
黄元吉与萧笑笑来到帐外,黄元吉对萧笑笑深深一拜,说道:“郡主慈悲,元吉感佩。”萧笑笑背着双手,轻轻摇头道:“这些财物,都是前几次爹爹出使大宋时,一些贪官送的,爹爹不喜,又不好公然挑明,便将这些财物丢在东京别苑之中,咱们拿来救济百姓,爹爹定然欢喜的紧。”
黄元吉叹道:“萧大王这二十年来,多行仁政,宽以待民,不知多少辽国汉民得以活命,真是一位豪气干云,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萧笑笑见他如此推崇萧峰,心中高兴,笑着说道:“那可多谢黄世兄夸赞了。”黄元吉说道:“咱们此次南下,如我父亲所说,也是为了拯救黎民百姓,若是一时疏忽,已至前功尽弃,那可大大的违了萧大王的意愿了。”
他见萧笑笑低头不语,柔声道:“在下多年苦读,精通儒、道、兵、纵横诸家之言,平日里也算多有智计,郡主如若信得过我,凡事可以寻我一同参详一番,也让在下能有机会一展生平所学,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力。”
萧笑笑看着他神采飞扬,雄心万丈的样子,心中一软,声若蚊蝇的“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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