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七诀宗上她见过谁的眸最清澈,那必然是眼前平淡的少年,不论性子如何老练,他的那颗心都是干净澄澈的。
他不似百里煦寒被原身派去了各种危险之地历练,入门后便从未下过清皖峰,自然也始终带着一份稚嫩,还未见识过这人间险恶。
“——红楼斜倚连溪曲,楼前溪水凝寒玉。荡漾木兰船,船中人少年。兰溪为清陌之字,家母……临终前取的。”
沈清陌说到最后,眉间多了几分痛色,却是转瞬即逝,“清陌之字不足挂齿,师尊不用放在心上。”
楚倾桉闻言便知晓这应当也是个童年不幸的人了,微微抬眸,她淡淡赞叹了一句,“少年本如玉。”
沈清陌闻言不由愣了愣,少年本如玉吗?
“我房中还有几副图,放在了书桌上的木盒中,你可以拿去看。”
“我还要再为他修复一下五脏,你且先出去。”
沈清陌听到楚倾桉比之平时清柔几分的声音,心中划过几抹波澜。
如今的师尊虽然不改淡冷,却是平和清雅的,多了几缕不易察觉的和善。
“弟子先下去了。”
此刻,楚倾桉心脉处已是传来点点阵痛,无奈坐下用玄力调息了一会儿,才将玄力渡了些进谢折体内。她心脉处的伤还是得十天半个月才能慢慢恢复,小打小闹是可以的,却不能太动干戈。
不稍一会,便见面前之人幽幽睁开了双眸。
“师尊……”谢折缓缓撑起身子靠在床栏上,开口便是沙哑之色。
楚倾桉挥了挥衣袖,便布起了一个简单的结界,淡淡开口,“你灵脉受损,身体大肆亏空。但我发现你体内的魔元更为强盛,如果习魔,你的体质会强上不少,修为定也会如日千里。”
楚倾桉从不觉修灵与修魔有何差别,只是人们自然而然的便将灵修和魔修归为了两类。
魔修大都狂妄肆意,亦正亦邪;而灵修大都端的君子方正,两相对比,便有了分明的界限。
那杀人放火之类的事,都是邪修擅长的。因此这九洲魔修和灵修虽算不上融洽相处,却也不是水火不容。
可她不在意,不代表某些人不在意。
“师尊,你想让我修魔……!?”
谢折听到楚倾桉的话,都觉得自己脑子是不是连着心脉被师尊一起震掉了,这有谁家师尊劝弟子修魔的。
传出去,那一定是骇人听闻。
虽然他早就知道了自己身体中魔元要比灵脉强盛不少,但还是努力地去压制着魔元,一心向道。
“即使你如今天赋不差,但你的魔元压制着你灵脉的天赋。假以时日,你的修习便会遇到阻碍。”
这也是九洲魔修和灵修相处也还得当的缘由。他们习魔习灵皆是天生,哪个天赋强修习哪个。当然大部分人都更想压下魔元修灵,毕竟九洲这些宗门王朝的人谁不是灵修?
都说是正人君子当修灵嘛,谁想成魔?
不过这也是因为有的灵修走火入魔后,便加入了魔修的队伍,把魔修名声败坏了罢了。
想到这,楚倾桉却不由记起,她天赋那般绝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她体内只有灵脉,没有一丝一毫的魔元。
“你若无意,便罢了。”
楚倾桉也知道七诀宗出现魔修那自然是为人所不容的。即使在她看来,谢折走魔道这条路会是最适合的。
若谢折本人无意,她自然不可能强求。但她知道,不管谢折此刻是否有意,他迟早是会愿意的,即使是为了——顾长溪。
因此,她倒不如先将话挑明了,若是等往后谢折再入魔,这前面的时间便算是浪费了。
谢折不知顾长溪为何生来体弱,但她探查顾长溪的身体时,却是能感知到一点微弱的魔气。
那应该是骨子里带出来的,还是劣魔性。随着时光迁移,魔性便会逐渐蚕食掉顾长溪的神魂,让他彻底成为杀意凛然的魔头。
她本想先慢慢调理顾长溪的身体,再去找来清心玉压制魔性,却恰逢遇到了许寸翎,得了那玉佩。
此刻谢折垂危,若是直接入了魔,不仅身体能够快速恢复。以他的天赋加以玉佩,修到神魔境不过几年,适时便能帮顾长溪彻底拔除魔气,以绝后患。
谢折若是知晓自己入魔便能救顾长溪,纵是万死,也定然不辞。
这也是楚倾桉看书时便见到的场景——
谢折入了无嗔涯后,虽然没死,但却半道入了魔,历时五年出来后便修成了尊魔境,离神魔境只差临门一脚。
纵然如此,他出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找楚倾桉报仇,而是去见他心心念念死而复生的顾长溪。
整整五年,他一人在无嗔涯下待的不知光阴几许。
终于老天垂怜,让他再次见到了顾长溪——在七诀宗的诛魔柱上鲜血淋漓的顾长溪。
这七诀宗上下人皆纤纤白衣,这天地耀阳光明璀璨,可那血色深深刺痛了谢折的眸,那苍白的面庞亦深深灼烧着谢折的心。
最后一颗定魂珠袭来之际,谢折迎身扑向了顾长溪,那张扬的红衣与顾长溪染红的血衣交融在一起。
猎猎红衣,风中作响,似燃尽了世间之绝色。
顾长溪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紧紧的拥住,用尽力气才轻轻睁眼。看向身上之人,眸中赫然便映满了谢折痛心的神情。
顾长溪那时连眼都忘记了眨,他多怕面前之人又消失在他面前。
可这次相见也注定只是昙花一现。
四目相对,谢折扬了扬眉,微红的桃花眼中溢满了笑意与心疼,颤抖的手轻轻抚去了顾长溪嘴角的鲜血。
“阿折,快走……”这是顾长溪用尽力气,才从喉息中吐出的四个字。
谢折紧紧抱住顾长溪,摇了摇头,嘴中反复呢喃着顾长溪的名字,“云迢……云迢……人道海水深,不足相思半。”
“五年了,云迢,我好想你……”
而这五年也正是顾长溪劣魔性爆发的最后时段了,他的周身此刻溢满了魔气。谢折抱着顾长溪时,竟然才第一次发觉,顾长溪身体中有如此霸道的劣魔性。
闭了闭眸,谢折悲怆一笑,命运似乎格外厌弃他,不怪他单名一个“折”字,也注定一生曲折。
这一生二十五个年头,上天对他唯一的眷顾便是——遇见顾长溪。
可上天又多么残忍啊。五年前,他以为顾长溪已死,万念俱灰,心中徒留仇恨支撑他爬出无疆黑暗。
如今,他才刚刚失而复得,眼下情况却又昭示着他们即将天人永隔。
真是让他那生不如死的五年活成了一个笑话!
罢了,“……云迢,原谅我自私一回,留你一人享这无边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