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窝
——灵遁者
我相信很多人有关于自己“窝”的故事。那里藏着童年最冲动的想法,最恐惧的思索,最幸福的花儿。这些东西一直影响着我们。
有的人是在黄昏里浓密的树下;有的人是在河边的石崖下,有的人是在高高偏僻的山顶,甚至可能是在一个大水缸里。总之一定是有很多的这样的地方,来盛放我们的童年秘密。
我的窝是在我家背后的一座山上。在这个山的半山腰,我找到了一个地方。是一个不大的土坑,上面有土檐为盖,前面有土墩挡风雨
,总之不远处路边的人是看不到这个土坑的。但是土坑里的人却可以把外面看得很清楚。
我后来才想,这个土坑很奇怪。因为它不像雨水冲刷所形成的。好像一直就是那样。我更奇怪的是,我那天是怎么找到它的。因为这座山就在我家背后。我是很熟悉的。
你可能诧异,一个这样的土坑,在黄土高原上,不足为奇吧。是的,黄土高原千沟万壑,我见过比它更深,结构也更复杂的洞,但是它留给我的印象却更深。
原因是那是我第一次离家出走找到的窝。我这样说你应该就可以感受到它的不同了。
我忘了那时候我确切是多少岁,应该是10岁左右吧。因为我是四年级才转校到县城的,大概是12岁。
我也忘了,是因为什么母亲打我。好像是到吃饭点,又没有回去。害的母亲在脑畔上叫了好长时间。总之说了些狠话,也被打得狠了。
所以一气之下,就跑了。母亲大声追着道:“有种就别回来!”我记得是这样的类似的狠话。
我是在山里玩大的。所以自然不懂坐车去哪,或者顺着公路去哪,当然兜里更不可能有钱。当时根本没有这样的念头。所以自然就往后山跑。
可是大概还是害怕,所以就找了就近的山,就往上走。当然不会走平时的路了,因为我要找个安身的地方。当时就这样的想的。那天下着蒙蒙雨,还有点风。
于是就爬上山,专门找陡的地方走。找了好半天,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现在想想,山上的中间有很深的山水洞,一定是自己害怕,不敢进去。于是当我看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我就非常欢喜。一下子跳进去,就觉得一下子安心多了。
风也小了,雨也淋不到了。而且可以看见马路,可以看见自己家窑洞的后背。也不会害怕了。气哄哄的劲也少了些。
这个窝,非常恰当地表现出我的心理,我的思维。现在想来还挺可爱的。
当时正在气头上,心里道:“不回去就不回去。”然后还思索着饿了山上有苹果吃。所以当时的季节是秋天。
我很细心地拔了一些草,垫在窝里,还插了一些在土墩上。最有趣的是当我做这些的时候,山下不远处的路上走过人,我会迅速藏起来,不让人看到我。
我要让我父母不知道我,不然就败露了。10岁左右的我,俨然是一个狡猾的孩子。
后来我自己读了些心理学的书。知道这也是一种渴望被关注的行为。我不否认这个观点。
我就在窝里,坐着。时间过得很慢。我睡了一会。又醒来了。在我印象里,是被冷醒来的,或者是饿醒来的。
但是我没有出去上山摘苹果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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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就是雨天,陕北的秋冬天,又黑的快。所以很快夜色蒙蒙了。
村里迷信的女人很多。她们在一起聊,绘声绘色,神色凝重,往往就吸引了我。所以我听了不少可怕的故事。当时的我是坚信不疑的。
所以我就不敢出窝。我就呆在窝里,看着路面。农忙回来的人自然越少了。最后就没有了。好长时间都没有一个人经过。
我觉得风大了,雨虽然停了,但也很冷。我缩着身子窝着。我的母亲没有来找我。我做到了,她不知道我在哪。可是我慢慢又有点害怕了。害怕鬼之类的东西找我。毕竟山上的坟墓很多的。
大概到了晚上8点多钟,我实在饿得不得了,后背都要贴到前胸了。就一个人流泪了。加上害怕,所以显得很单薄无助。
我想了母亲是一个狠角色。她不会来找我的。所以最终我妥协了。我赶快从窝里出去,不到10分钟,气喘吁吁跑回了家。但是我只字未提我离家出走了。
在我的定义里,那就是我的第一次离家出走。想想我是幸运的。因为好多城里孩子,可能赌气出去,就真的出去了。因为外面的变故太多。
回家挨了骂后,自然是美美的
吃了一顿。但是这个窝,确刻在我心里一样。
第二天,我又去了。还带了个馒头,藏在了里面。我依然怀有幻想。幻想我会在这个窝里生活
后来我又去了好多次,还带了弟弟。给他分享我的秘密天堂
透过这个窝,可以看到的足够多了。假如我看不到马路,看不到家的后背,看不到行人,我会害怕。在这个窝里,我看到了自己的脆弱,看到了自己的泪水。尊严也留在了这个土窝里。
所以后来,我学习不好,也不再自尊心非常受不了。哪怕老师把直接把我从3年纪拉到2年级,面对新的一些面孔,我也只是安静坐了一节课。便和哪些孩子,开始说话了。
对的,这件事我终身难忘。没有任何手续,不用经过父母,老师就给我留级了。我也没有反抗,我好像不敢反抗。
所以后来,父母要把姐姐和弟弟转到城里读书的时候,我没有说什么,觉得我留在农村就在农村吧。可是真的开学了,要走的那天,我哭了。
家庭贫困,我学习不好,在农村都是倒数的。父母的决定其实是对的。我按理来说,也不应该哭,自己学习那么差,天天是挨打的。可是我还是哭了。
很复杂的一个人坐在炕上哭了。也是因为哭了,爸妈犹豫了。姐姐,弟弟也都拉着我的手安慰,说着些什么。我记得母亲说:“三个姊妹,都一样看待。不能因为他学习不好,就不带他。这样他长大了,生活的不好,会说姐姐和弟弟都去城里读书了。”
最后我也转学到了城里了。当然免不了,做些口头承诺。比如我会好好学的,我会好好听话的,我会不乱跑等等。
当然到了城里,我父母又给我降了一级学。也就是本应该上五年级的我,继续读四年级。
等我上了高中,有一次母亲和亲戚谈到当时临时决定带我转学的情况。母亲说:“刚开始,她觉得我不在乎学习。再者确实没有钱。两个孩子的钱,都得借款。可是当我看到孩子哭了。我就心里也难受了。都一样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就应该一样对待。两个也是借款,三个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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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款。所以一狠心,就都带下来了。”
慢慢的,我学习跟上来了。尤其是语文。我的作文第一次在讲台上读,我紧张的读不出来。老师给我读。同学给我鼓掌。我开始觉得我天生会写作,我开始觉得学习不难。最自豪的是小升初,语文我考了年纪并列第一,94分。
我不敢和女孩说话。我觉得她们嫌弃我。所以我也主动离她们很远。我总能在校园里,找到类似窝的地方,我下课了就坐在那。所以我总是能想到农村的那个土坑。
我还会想:“馒头会不会被灰鼠偷吃了?”是的,初中,高中,我都能找到一个窝。初中就在教室自己的位置上,高中是自己家旁边的山顶。一坐就是一个小时,甚至一个下午。一个人也好,和弟弟也好。
我很多次都想到了这个窝,可是我到今天,才写到它。它藏在我心里很久了。我的文字,也都可以从哪里流出。
一个窝的意义如果扩大,可能就是现在两性婚姻中要求的房子,车子。一个可以属于自己的东西。
当我们家在10多年里,搬了7八次家,我就深刻理解了我妈渴望买房的念头了。
在我毕业后,和女友蜗居在西安的城中村时候,我也可以理解我前女友要求我买房的诉求了。那也是我的诉求。
可是这些不是终点,安放灵魂的终点。绝对不是的。农村里的那个土坑,我找到了。城里的窑洞,后来有了。楼房后来也有了。这就是一个个窝。
可是这个窝,也不能代表什么。该得到东西,该失去的东西,都依然如故。
可是这个窝,也不能不代表什么。毕竟它遮风挡雨,它是安全的象征。
现在我当然不会把灵魂寄托这个窝上了。就像我给自己写的诗:“如果我也将金钱当做我一生的追求,我注定失败。”
当我把窝,建立在写作上,或者探索上。去学习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的时候,我依然不满足,依然会有迷茫。
甚至在这个过程中,我觉得自己能力不行,或者变的很俗。我觉得我不能像老子那样,去淡然。我做不到,至少现在不能。
前两年,我回去了一次。还去看看了那个土炕。我很失望。因为几年没有见,它几乎没有了,深度还到不了我的大腿根。
或者说我长大了,它变小了。它无处安放我长大灵魂了。所以我也不能在农村安静的呆住了。
这些就是关于我的窝的文字了。感觉自己乱七八糟的写了一痛。这倒是符合我现在的心性了。也就说明了,我心中这个窝,我已经打开了,向所有人开放。它不再是属于我个人的秘密基地了。它也没有什么秘密,都是一些正常人有的正常的过去
和现在。尤其是一些有心理疾病的人,我经常会对她们说把你的秘密倒出来,晒晒太阳,会很舒服。
你没有事,你没有病,你只是缺一个拥抱,缺一个避风保暖的窝。
2015年10月12日夜。
灵遁者,独立学者。原名王银,陕西绥德县人。现居西安。作家,艺术家。主要代表作品为灵遁者科普四部曲《变化》《见微知著》《探索生命》《重构世界》。以及《相观天下》《手诊面诊色诊大全》《笔有千钧》《非线性波动》《空瓶子》《从今往后》《我的世界》等。其作品朴实大胆,富有新意,深受读者喜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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