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红:入梦不妨

魏从容打个哈哈:“碰到了一个小姑娘,是你的族亲,她受傩亚人的追捕,向北方逃,又被伏苦人捉了去……”

玉孤台不咸不淡地点出:“我早就算不上她的族亲了,而且,是她跟着你跑,才会被伏苦人抓住的吧?”魏从容:“哈哈,是的,若果不是我,她会直接被傩亚人抓住。”

玉孤台甩给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眼色:“看来你还颇为自豪。”顿了顿,忽然问:“跑这么远,受伤了么?”魏从容心中一凛:“没有。”问题答得如此之快,分明是假的。

玉孤台在心中嗤笑一声,但看魏从容神色凌然难犯,懒得戳破,再问:“背囊呢?”

这下魏从容可没法搪塞了,他的面色暗了下去,愁云翻滚,一些本已经隐藏住的东西浮出了水面。他抬头,失神地看了一眼玉孤台,霎时间向前栽倒,吐出一口血来。玉孤台的手紧握着魏从容的胳膊,道:“伏苦的箭簇,连你也没能躲过。你封住了穴道,不让毒素运行,既坏了皮肉,又伤了血脉。难受是因为气血不顺畅,吐出血来就好了。”

魏从容浑身冷汗,腿软如绵,靠在玉孤台身边晕了好一会儿,方道:“你都知道了。”

“你肯对我说,我就知道。”

于是魏从容靠在他身边一五一十地说了。玉孤台整个人像是石雕,靠上去很是坚冷。

“这么多年过去了,最终还是丢了,我该怎么办才好?”魏从容垂下头,露出痛苦的神色,但这神色他却不愿意给玉孤台看见,就算他的语气已经暴露了一切。

玉孤台缓缓道:“当初你得到这把剑时,也曾这样问过我,我回答说,随势而动就好,现在是什么样的,就接受现在的样子,办法总是有的。”

他将魏从容扶了起来,搀着他慢慢往回走:“你是个有胆识的人,但每每遇到与执吾剑相关的事,你都会失掉平日里的从容。”

魏从容笑了一声,颇为讽刺地道:“那是因为这是我唯一害怕的东西。执吾剑本是造化神的遗物,世间唯有造化神知晓怎样操纵它,也只有造化神能够全然操纵它,执掌着它一步一个地动山摇。而我……”他笑着摇摇头:“我本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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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他们代为保管,我根本不明白执吾剑为甚会到我的手中来。”

玉孤台:“但是这么多年间,你都做得很好。”

魏从容疲倦地闭上眼睛,随着玉孤台站起身,又任玉孤台拉着他向前走:“好?那是因为我从未遇到一点的挫折。一旦挫折降临,我立刻成为一个不合格的执剑人。”

玉孤台沉默了一会,道:“谁也不知道那位给你执吾的女英是谁,你只能对执吾负责,直到一切溯清。”

魏从容楠楠地重复了玉孤台的话,叹道:“这一路好难走。”玉孤台淡淡地看他:“你已经回来了,就不要想了,待你好了,我们一去找执吾。”

魏从容睁开眼,笑了:“你是在安慰我?”玉孤台转过头去,不理睬他。

魏从容:“你的知返之术,我练的纯属了,千百颗的露水都能响应我的号召,流到我的身边来。”玉孤台颔首:“很好。”

“这一次远游去东方,学会了一支曲子,改日给你吹吹看。”玉孤台仍是点头:“好。”

绕过正屋,玉孤台将魏从容引进了侧面的一间厢房。魏从容催促他道:“快去看看花汀姑娘吧。”玉孤台目光扫了扫魏从容,后者挥手道:“我这里无碍。”

他虽这样说,玉孤台却比谁都清楚,黑气上泛,是毒素猛烈的征兆。但他也清楚,现在不去看那姑娘,他的话魏从容一句也不会听,是以他转身而去。

魏从容坐在榻上,漫无目的地瞟着窗外的一株松树。这是玉孤台的房间,窗户只是一个方形的豁洞,其上挂一只半新不旧的竹帘。此时竹帘半卷着,下面垂着一串流苏似的东西,在风中轻曼摇曳。身上的疼痛已经麻木,痛苦不再重要,倦意袭来,一下刻就要坠入黑甜乡。

魏从容想等着玉孤台回来,在与他讲讲洪芸平原的事,奈何倦意一来,便驱逐不去,眼皮越来越沉重,忽悠地一下子,便入梦了。最后的那一瞬,玉孤台似乎是回来了,麻衣的筋络中沁着绝云山新来的雨水,白玉冠冰冷冷的,脚步轻巧无声。

绝云山是个奇怪的地方,时光不流,山人不走,入梦不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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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放向西走时浏览了许多风景,那些风景都想细雨中的燕子,织梭一般穿行在雨中,与风雨纵横交织,色泽湿润明亮,却也快得模糊。

现在细想,都记不得了吧。

最初是傩亚边境的堡垒和大片的农田,色泽油绿。住在这里的不仅有守边的将士,还有不少的流民。这些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去了在傩亚内地居住的资格,被迫迁到了边境,开垦种地。

他们被称为“萤民”,像是仲夏的萤,流离飘散,好像满天都是。身份上有失正派,遭人厌弃,但守边的将士们对他们实际上像对待其他傩亚人一个样,允许他们种地定居,因为他们的耕种会带来收成,饲养的家畜也会长大,这些粮食和家畜一部分会成为将士们的盘中餐。久而久之,边地便成为了军队驻地与萤民住地的结合。成放生在王城,长在北院大营,是公子之中见识广的,却也从来没有见过边地的景象。

而后是起伏不平的丘陵。傩亚人将东方平坦的土地全部占据了,这一片丘陵人便少了许多,但多多少少还有一些村舍驿站,只是这些建筑形容都极为憔悴,多半是年久失修的,也有一开始就是破烂不饱的。

成放在其中几个驿站歇过脚之后,便觉得自己已经结结实实是个落魄了。

他这样想,是因为他还没有见识过后面的路。待丘陵也被他抛在身后,山脉便逐渐在他眼前浮起。

他从不知道世上有这样多的山。小时候听母亲讲过,后土的山有十万余座,但看着东方莆田平原为数不多的几座小山,怎么也想不见世上的大山都藏在哪里。这一次放逐,却让山纷纷呈现在他的眼前了。

西方着一座气度雍容,好像议事时父亲身边那些穿着雍容的侯爵大人;东方那一座又矫首望天,灵动有顽皮之态,活像北院大营中那些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将。而那些或而高耸,或而低伏的山脉则像车骑一般,衬在那些大人物的身下,真叫人好笑。

但其中也有磊落拔俗的,萧萧而立,半低着头,仿佛沉思。每每遇到这样的,成放就要停下来凝望一阵,但这些让他生畏的山却像是浮光掠影似地在眼前飘忽,让人抓不住具象,好像这一切都是幻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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