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会还活着?”凌萧喃喃自语道。
钟祈之也大摇其头:“不知道,大夫说你的心脏被戳破了,但不知为何还有呼吸,体温也正常。除了心脏被戳了个血窟窿以外,其余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怎么可能?”闻言,凌萧一声嗤笑。
“是呀,怎么可能?”钟祈之呆呆地看着他,“心脏都破了,人居然还能活......”
凌萧转眼看向他,冷不防与他目光相接,钟祈之居然轻轻怵了一下,那神色又敬又畏,活像在瞻仰什么金身仙蜕,亦或是神秘不明的外来物种。
见状,凌萧顿时失去了与他交谈下去的欲望。心里闷得厉害,整具身躯仿佛有千斤重。说话,呼吸,这些平日里根本感觉不到的事情,现在做起来却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青阮呢?”歇了一会儿,他道。
“沈兄不在府里,”钟祈之道。
凌萧闻言一愣,他都这样了,沈青阮居然不在府里?
“你昏迷的这五日,外面都乱套了。”钟祈之的声音接着传来。
“沈兄已经接连两日扎在芙蓉浦那边,听说是有人聚众闹事,还闹出了人命,死了十几个长工,还有两个大管事......”他说着压低了声音,对凌萧使了个眼色,“听说是四房那位......”
“沈重山?”凌萧道,忽然想起他昏迷前模模糊糊看到的一角衣摆,还有那辛辣呛人的旱烟味......
“是谁救的我?”他道。
“谁救的你?”钟祈之一怔,“没人救你啊,不是你自己爬到前院的荷花池旁,后来被小厮发现的吗?大家还都说你功力深厚,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能走这么长的路......”
“我自己?”凌萧也是一怔。
他很确定自己在瑰园就昏迷了,何况这么重的伤势,他现在动上一动都觉得困难,当时更不可能行走这么长一段路程,从瑰园走到前院。
等等......从瑰园走到前院?
他忽然觉出不对,问钟祈之道:“你方才为什么说‘这么长一段路’?你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
“这还用问吗?”钟祈之却耷拉下两条长眉,“前院的小厮前脚刚发现你的尸......你的身......体,后院紧接着就浓烟滚滚。下人赶过去的时候,那个什么瑰园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了。”
“瑰园被烧了?”凌萧一惊,“那钱嬷嬷呢?”
“死了。”钟祈之摊了摊手,“被烧死了。”
凌萧睁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死了?”半晌,他干巴巴地问。
“是啊,都烧成一把灰了。”钟祈之“嘶”了一声,砸了咂嘴,不忍地摇了摇头,“大概是发疯伤了你这个世子,她清醒过来后发觉大事不妙,就畏罪自裁了吧......唉,谁知道呢?我听丫鬟们说她一直疯疯癫癫的,已经好几年了......”
“我去瑰园看看。”凌萧道,勉力抬起手来,掀起了身上的被子。
“哎哎哎......”钟祈之不由大惊,连忙过来压住了他的手,又给他把被子盖了回去。
“别闹了!你现在是什么情况自己不知道吗?你的心脏破了个洞啊,心脏!”他瞪着眼呵斥了一句,说到“心脏”两个字时禁不住缩了缩脖子,一副抓心挠肝的模样,活像个痛心疾首的老父亲。
“现在保住小命才是第一要务,抓凶手破案什么的都是之后的事。再说了,那个凶手就是个疯婆子,并且已经畏罪自杀了,这件事就算过了,你再想也没用。现在,你给我安安心心地在床上躺着养病,其余的事,一概不许过问!”
钟祈之一通指点河山,凌萧淡漠地看着他,半晌,冷声道:“钟祈之,你出息了,敢命令我。”
“我......”被他冷冷一瞪,钟祈之本能地缩了一下,紧接着却又挺直了后脊梁,掷地有声道,“命令你怎么了?你现在是病人,病人就得乖乖听话,这是我娘说的!大夫嘱咐过了,你不能随意活动,吃饭也只能吃稀粥,不能见风,不能碰水......甚至连话都不能多说,不能劳心劳神,最好是把自己完全当成个死人!”
“......”凌萧默默看了他一会儿,没好气道,“啰嗦。”
“欸,啰嗦就对了!”见他服软,钟祈之得意地叉起了腰杆,“我娘说了,对待病人要有耐心,要不厌其烦,这样才是对病人负责嘛......”
“动辄就是你娘说了......你娘是大夫吗?”凌萧赏了他一个白眼。
“当然,我娘当年可是远近闻名的女医官,救死扶伤无数,很受人尊敬的......”钟祈之喜滋滋地道,不知想到什么,猛地住了口。
凌萧眉心一紧:“令堂不是小昌候的千金吗?什么时候成了女医官?”
钟祈之的面上有些慌乱,听凌萧发问,他垂眸不语,像是在心中天人交战。
半晌,他咬了咬唇,道:“我娘就是我娘,小昌候的千金只是我的主母,是父亲的当家大娘子,不是我娘。”
“我娘在世时就是医术高明的女医官,后来认识了父亲,被父亲纳为妾室,这才没有继续行医。但她一直没有放弃医道,深居内院也日日研读医书。当时府里的人有什么头疼脑热都是她给看好的,连大娘子都说她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呢。”
闻言,凌萧静静地看着他,半晌不语。
钟祈之被他看得发毛,不由梗了梗脖子,道:“怎么了?干吗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凌萧摇了摇头,转开眼眸,若有所思。
钟祈之显然对他这个态度不甚满意,不依不饶地追问道:“那你听了我方才的话,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凌萧想了想,道:“的确有些惊讶,医者救世于难,与师者一般令人尊敬。若我事先知道令堂曾是医女,定会多敬重你三分。”
这番话显然大出钟祈之意料之外,他怔怔地看了凌萧半晌,清了清嗓子,道:“我还以为你会瞧不起我,以为我贪恋权贵呢......”
“难道不是吗?”凌萧道,“若非恋战权贵,平白无故为何要隐瞒令堂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