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长安不过三天,但沈清宴觉得自己好像经历了半辈子那么多的事。因他身上还有差事,又是临时偷偷去的洛阳,回长安后连王府都未归直接扑向礼部。
黄胜见着他回来,那颗提心吊胆的心总算是放下,赶紧迎过去:“这几日礼部没什么大事,大部分是老侍郎大人都已经处理了,只是有一桩……”黄胜说着,四下看了看,沈清宴道:“你与我单独说便是。”
待沈清宴翻看送来的公文时,黄胜道:“有线人说,宝乐公主近日时常乔装打扮后去赌坊。”
沈清宴一愣,下意识问道:“她颇好赌钱?”
黄胜摇头:“宝乐公主身边的几个婢女均是耳目聪慧之辈,我们的线人不敢靠太近。但远远看去,宝乐公主并没有赌钱,她好像只是在赌坊里……闲逛?”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连黄胜自己都带着一丝不相信的语气。
沈清宴听得一头雾水,但线人带来的线索也没很多,只好道:“继续盯着。另外将宝乐去的那几处赌坊查一查。”
“喏!”黄胜点头。
正要走时,听得沈清宴道:“本王记得礼部有好几本三礼?”
“有的,在官署书楼里。”黄胜道。
沈清宴:“本王知道了。”说罢,便开始埋头处理公事。
黄胜见状也不在打扰,只是离开时还有些纳闷,三礼乃是入礼部必读之物,安亲王难道还不熟吗?
不应该啊。
黄胜的困惑在下午时被解开了。
沈清宴捧着三礼中的仪礼,眉头紧蹙。
黄胜看他严肃的模样,都快觉得难道礼部的书难道是翻版赝品?书籍乃珍贵之物,黄胜忍不住走去:“王爷。”
沈清宴嗯了声是,示意他有事快说。
黄胜道:“这本仪礼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原本只是礼貌性问问,谁料沈清宴居然真的提出来了,他指着婚仪这一章:“昏礼,下达。纳采,用雁。”
黄胜:“有什么问题吗?”这才是婚仪的第一句啊。
沈清宴:“问题还不够明显吗?”见黄胜还不理解,沈清宴难得耐心道,“采纳需要用几只雁?仪礼上完全没有说。”
黄胜小小的眼睛透着大大困惑,小声道:“这不就是一只就够了吗?”
沈清宴:“真的够吗?”
黄胜:“…………………………………”不然呢?送一堆吗?再送上几个蛋,明年还能孵出小雁来?
沈清宴真诚询问:“少了不会觉得诚意不够吗?”
黄胜艰难道:“王爷,其实现在采纳送活雁的都很少了,许多人家送的或足金或鎏金打造的金雁。这采纳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要纳征送聘礼呢,那才是大头。”
沈清宴听着果然嗤之以鼻:“前朝倒是有规定采纳礼只送七样,那般小家子气,我大夏从未有过这样的规定。若是连采纳都不重视,那聘礼也没什甚看头。”虽然对文理百官的各项礼制也有要求,但并未像前朝那般苛刻。
黄胜听着这话味道不对啊。
王爷以前虽然也看礼制,但也没见他对婚仪感兴趣,更别提现在这样简直像是在抠字眼。黄胜正想着,见沈清宴的带着探究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
黄胜打了个激灵,擦着额头的汗:“王爷?”
“本王记得黄大人与夫人已成亲快十载了?”
黄胜弱弱道:“嗯……吧……”
沈清宴将书放在一旁,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黄大人当时是怎么走的六礼?”
黄胜克制内心的激动:“王爷您这是……”
沈清宴:“本王就是问一下。”
呵,欲盖弥彰的男人。
黄胜眯起小眼睛,以他过来人的经验来看,王爷这是有情况了呀!想想王爷也挺可怜的,老安亲王去的早,亲弟弟比他年纪还小,府里也没给他出主意的,难怪壮丁都抓到他这里来了。
这意味着什么?
王爷对他的信任啊!
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黄胜当即将自己当年如何攻克下小娘子,小娘子她爹,她娘,她三姑六婆的光辉事迹竹筒倒豆子般全倒出来。
“年轻的女郎们都害羞,问她们喜欢什么大多是得不到答案的。”黄胜道,“所以咱们得绕个圈子,问问她府上的人都喜欢什么,慢慢的,也就知道女郎喜欢什么了。可千万不能冒冒失失的过去,如今的女郎们都不爱愣头青了。”
害羞?
沈清宴想到表妹主动将他拉过去的那一吻……
脸顿时红了起来。
黄胜滔滔不绝的声音飘到天边,越来越远,几乎听不见。
王府里,顾承安没想到顾舒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将顾承川给打包带来。照例众人先去拜见郑氏,郑氏就喜欢充满朝气的年轻人,又要顾承川不必拘束,在长安多留几天。
顾承川最怕和这样的老夫人打交道,连忙道:“川此番出游还有数地未去,今日将小妹送回长安后,明天我便要走了。”
郑氏大为可惜:“你大哥和妹妹都在长安,你怎么舍得走。”
哪有什么不舍得的。
就那个小没良心的恨不得两个碍眼的哥哥一起走了才好。
顾承川幽幽扫了一眼顾舒窈,小没良心的正做淑女的姿态。
顾承川道:“川身上的确还有其他要事,在一个地方也待不长久。”
郑氏十分可惜。
却没想到一向沉默的顾承安也道:“此番来长安已叨扰姨母多时,前阵子兵荒马乱的也没个章程,这几日我会在长安聘一个院子,之后会与小妹一起搬出去。”
郑氏大惊:“怎么这么突然,可是王府有什么不妥?”
顾承安连连道:“姨母待我们兄弟都是极好的。只是我已在千牛卫谋得官职,继续借居王府并非长久之道。”
他会有许多应酬,有时候可能还会将同僚带回府中。如今住在王府的确是很多不便。
郑氏望向顾舒窈:“窈儿呢?”
顾舒窈柔声道:“我也舍不得姨母。但也不好让兄长一个人住在外面。”
郑氏嗔道:“他一个郎君,住在外面怎么不行了。聘下的院子有什么好,我的窈儿哪里能吃的那样的苦。”
顾舒窈走到她跟前,撒娇道:“兄长也请了下人,我们在幽州带了人来,我哪里就会吃苦了。姨母不要生气啦。”
郑氏道:“我一向是拿你当亲闺女来看的。”
郑氏瞧着她的小模样,怎么看怎么喜欢。
私心里是想将顾舒窈留下来,毕竟自己长子那个榆木脑袋最近似乎有些开窍的,但顾承安要走,顾舒窈一人也的确不好继续住在王府。
郑氏长叹一声:“罢了,你们年轻人总是有自己的主意。”
顾舒窈甜甜道:“以后我每天还是会来王府陪姨母您说话呀。”
郑氏点点头。见顾氏兄妹搬出王府的事无法回旋,也只好应了,但又道:“你们那新院子我瞧着不放心,到时候给你送一房下人去。”怕顾舒窈多想,又解释道,“你们先使着,等你们的人手齐全后,再送回王府便是。”
“姨母真好。”顾舒窈撒娇撒的十分得心应手。
待兄妹三人离开后,郑氏略略歪在椅子里,贴身侍女见状有些担忧,宽慰她道:“表小姐就算搬出去离王府也不远,她会明天来看您的。”
郑氏低声道:“你不懂,那孩子……吃过很多苦。”
侍女服侍郑氏也有七年了,知道顾舒窈也只是从郑氏与幽州顾府的书信里只言片语。但老王妃自从知道表小姐要来长安后,便一直很高兴。
如今想想,这份高兴或许并不只是见到一个知书达理的小辈那么简单。
郑氏望着顾舒窈离开的背影,心中微叹,眼前浮现的是十年前那个害羞腼腆的小丫头,藏在卢氏身后,用怯生生的眼神打量着四周。她当时还安慰与卢氏,要她不必担心,有的孩子的确不爱说话,也有那种长到七岁后说话才利索的。可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胆小又沉默的姑娘从冲到火海里将她的清宴救出来了。
只是那场意外,两个小孩儿事后都说不记得了。
御医也说,既然小孩子年岁小,两个人又都忘记了,就不要再提,免得刺激到他们,忘记那些可怕的事情反而是对他们的保护。
此后卢氏带着顾舒窈返回幽州,而她也带着清宴回到长安。从那一刻起,她便在长安默默关注着小姑娘成长,卢氏后来很高兴地对她说,或许是因祸得福,窈儿终于肯开口说话了,还肯读书习字,从她的一举一动来看,的确没有受到那场意外的影响。
郑氏这才松口气。
两个孩子都忘记了那场意外。
但郑氏知道,十年前,清宴曾欠了窈儿一条命。
沈清宴下朝回府,便得知表妹又要走,急的抬腿就往客院去,被谷雨连忙拦下:“王爷,表小姐与大表公子是搬出府住,老王妃也都知晓此事了。”
“母妃没有拦吗?”
沈清宴在礼部想了顾舒窈一天。自从与表妹互通心意后,他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与她腻在一起。只是男女大防,在成亲前还是要顾及许多。
一想到成亲还有那么多步骤,幽州长安两地来回奔波,要与表妹至少分离数月,沈清宴顿觉人生无望。
此刻他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便直接去找郑氏。
他要娶表妹,一刻都等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你搞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