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宴刚从东宫出来,他已领了护送使团离京的活儿,明日便要出发。太子沈映因此事特地让他去东宫小坐好嘱咐几句。沈清宴默默走在宫道上,心里想着太子刚才的话语。
“此番你随使团离京,场面上的话孤也就不多说了,那些话你也听得差不多了没甚意思。只有一点,突厥人一向不安分,安东都护府的姜潮也不是省油的灯。直到幽州前,你们都会同路,路上你要多留些心眼。这封信笺上的人你在孤这里记牢了,沿路若出问题可找他们。”
太子拿出来的名单与画像便是沿路会与沈清宴接触的不良人,这份名单乃是圣人授意,为保证不良人的保密性,临着出发前一天才给沈清宴看,且名单还不能带出东宫,沈清宴看完后,太子便会烧掉。
但名单上并没有表妹。
沈清宴很失望,这些日子顾舒窈故意躲他,他自然看出来了,但他并不想去逼迫表妹,如果把表妹逼急了,以表妹真实的性格做出的事情,他好像并没什么很好的应对方法。
[往好处想想,你还可以去幽州直接去见表妹呀。]八戒没有沈清宴那么低落,最近因表妹的事情,沈清宴情绪大起大落,它收集了好多自己以前没有见过的情绪种类,颇为高兴,还嘚瑟了一下自己新学的知识,[有句话叫做跑得了和尚逃不了庙,王爷您直接就杀到表妹家里,表妹肯定在!更何况,表妹的娘亲卢氏,您还要叫她一声姨母呢,她肯定喜欢你。而且卢氏肯定很爱表妹,不然十年前也不会因大夫的一句话,就不远万里带着表妹来洛阳。]
沈清宴瞬间眼前一亮。
对啊,他怎么把丈母娘路线给忘了。
这段时间表妹带给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让他都无法正常思考了。回到王府后,郑氏以将沈清宴这次的护送使团之行,自动替换成了“毛头小子去见丈母娘之行”,事无巨细的与他交代幽州顾府里的种种人际关系,以及最重要的——顾刺史与卢姨母都喜欢些什么。
沈清宴拿出了当年在国子监月考年考的架势一一记下。
生怕自家蠢儿子犯傻,郑氏将要送往幽州的随礼也替沈清宴安排的明明白白。自家儿子心气高,又生的好,虽然这些日子看着转变不少,但郑氏还少不得叮嘱道:“你顾叔叔府上人口简单,后院里只有你卢姨一人,他们乃是少年夫妻,至今府里也就是承安承川俩兄弟和舒窈三个孩子,舒窈是最小的,打小也是最受宠的那个。你卢姨虽是五姓女出身,但身上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傲气,她天生是个笑模样,你去后替为娘给她问好,别傻愣愣的站在那儿,多与她说说话,她少时住在长安,嫁往幽州这么多年,她最爱听长安的趣事儿。”
沈清宴暗道难怪顾府会对姜潮那般不满,顾叔叔与卢姨伉俪情深,得知姜潮居然脚踏两只船,不上门打死他恐怕都是看在安东都护府老姜大人的面子。
沈青云得知兄长要去幽州后,特地从国子监告假回府,便见到郑氏对沈清宴的叮嘱,顿觉好笑:“兄长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母妃您也交代的太细致了。”
郑氏瞪了他一眼:“这能是一样的事吗?”
沈青云笑的没心没肺,拿胳膊怼沈清宴:“大哥你可是害怕了?”
沈清宴没好气的侧开身子:“再过几年你也要来一遭,到时候可别怪我笑话你。”
沈青云毫不在意,他还处在划龙舟比找心仪小娘子有意思的年纪里。
八戒听他们说的热闹,也忍不住插嘴道:[王爷您别怕,等到了幽州你就用我的第二个功能,可以测出你老丈人丈母娘对某一件物品的喜爱程度,保证您送礼绝对不会送错!]
沈清宴欣慰点头,这破系统总算是有点用处了。
第二日离京的使团们纷纷从四方馆出发。
除了看热闹的长安郎君们,还有不少面容姣好的女郎混迹在人群之中。有不少与他视线相撞后又赶紧挪开,姜潮心中颇为得意。
阿史那嘎朗瞧着这热闹劲儿,大声嚷道:“长安女郎果然一个个胆子都大得很啊。姜大人,你瞧着她们就在看着你,你来长安这几天可是欠了不少风流债。”
姜潮立刻将翘起的嘴角压平,正色道:“大皇子慎言。潮此番前来长安乃是为的公务,为圣人效忠。那些流言蜚语,市井小民说说也就罢了,大皇子若信以为真,岂不是笑掉大牙。”
嘎朗哈哈大笑:“我这是夸你呢,我们突厥人对你们汉话说的不太好,你不要误会,我这是夸你呢。在我们草原只有最勇猛的男人才会有这么多的女人喜欢。姜大人在长安短短几日,就能获得这么多的芳心,可见您非同一般。”
宝乐公主听得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冷笑哼了声。嘎朗不悦,正要与她掰扯两句,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众人寻声望去,一身亲王华服的沈清宴骑着骏马而来。
随着人群而来的长安女郎们不由捂着脸颊,含情脉脉的朝沈清宴望去。只恨四周站着千牛卫还有执金吾们,不然她们早就安耐不住朝安亲王扔花团和手帕。
宝乐笑道:“看来非同一般的另有其人。”
姜潮的脸色难看至极。嘎朗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安亲王,难怪会有这么多的女郎送行。”
宝乐扫了他一眼:“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姜潮的脸越发阴沉,但嘎朗丝毫不在意,乐呵呵说道:“我哪里懂那些女人的心思,说不定里面有些人是来送安亲王有些人是来送姜大人的呢。”
“哼!”姜潮甩袖,“无趣。”
顾承安冷眼瞧着这几人,与身旁的裴荣低声道:“突厥人这是故意在挑拨离间?”
裴荣微微点头。
顾承安又道:“姜潮也太沉不住气了。”幸亏小妹和裴荣没成,不然以裴荣这傻缺样,迟早要连累他们顾府。
几人说话间,沈清宴人已至,丝毫那些女郎们的不受影响。确认好时辰后,便带着众人出城,顾承安与裴荣各率一队千牛卫与执金吾护送。等出城后,他们便要打道回城,由沈清宴率领的队伍一路将使团们礼送出境。
一路送至泾河驿站,顾承安与使团众拜别,看向沈清宴时颇为感叹。
两个月前,乃是沈清宴来泾河驿站接他与小妹二人来长安。没想到两个月后,他会来送沈清宴前去幽州。
“只可惜小妹了,她要是晚走两日,还能借着你的东风一道回去。”顾承安有些可惜的叹道。
沈清宴回头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队伍,他已对照太子给他的名单将队伍中的不良人都认出。然而,表妹却在两日前便离开长安。
虽然早就知道表妹已走,但沈清宴内心还是有着那么一丝期望,说不定表妹又回来呢,毕竟她总是那样会出人意料。
沈清宴收起那丝低落:“待我去到幽州,会去拜访府上的。大哥不必再送,快则两月慢则三月我便会回长安。”
顾承安叉手一礼:“保重。”
原本冷清的官道因使团离京变得热闹起来。
除了突厥高丽两个使团的人外,安东都护府便有一百人,沈清宴更是带了两百名侍卫。众人的速度并不是很快,姜潮勒马走到沈清宴身边。
“我记得王爷离开长安最远的也就是去过洛阳。第一次去如此遥远的地方,路上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与我说便是。某虽没甚本事,但这么多年也算是走南闯北了。”
沈清宴眼眸微抬,并未搭话。
姜潮还要再讽刺几句,王府的护卫飞速策马回来,一一将沈清宴禀告前面的路况以及还有多久会到下个驿站,说的清清楚楚。
其中一个侍卫其貌不扬,年纪颇长,但面容坚毅,沈清宴道:“本王记得你曾去过铁勒?”
“回王爷的话,康元五年,卑职曾随老王爷一同征服铁勒。”
沈清宴微微点头:“有你在这一路,本王很放心。”
侍卫忙道:“多谢王爷抬爱,卑职必将尽心尽力为王爷探路!”
“噗……”
一个不合时宜的笑声在身后响起。姜潮猛地回头,正要发作,见是宝乐公主只好将心头之火压下去。
宝乐笑呵呵道:“有这样的勇士同行,我们都安心不少,我们突厥人多谢安亲王了。”
“我去巡视下其他人。”姜潮一扬鞭,策马而去。
宝乐笑意不减:“姜大人还真有趣啊。”
沈清宴看着她,眼眸深邃:“姜大人出身都护府,为我大夏戍守边陲,对这一路地形颇为熟悉。“此番能有都护府同行,都是你我幸事。”
没想到沈清宴对姜潮居然是这样的评价,语气还是那般陈恳,宝乐竟判断不出他所说是真是假,一时间笑容微滞。
宝乐:“这……这是自然。”
沈清宴道:“路上风沙大,公主若是累了,可乘马车。”说罢,带着人马走到队伍前列。
宝乐望着他的背影,略微沉思。一旁的侍女低声道:“公主,这个安亲王比想象中还要难缠,咱们要小心为好。”
宝乐默默点头。
比起阿史那嘎朗,她在突厥中是亲大夏一派。但若大夏真的能乱起来,她也乐见其成。顺手挑拨大夏都护府与亲王之间的矛盾,对突厥人而言就跟喝酒一样自然,却没想到安亲王居然如此顾全大局。
一路朝北走,较之繁华的长安略显荒凉。走了五日,由于两座城池间相交甚远,众人只得宿在官道旁的驿站里。几百号人,显然不能全住进去。驿站里一共十二间房,只有沈清宴带贴身护卫和两个礼部属官,宝乐与嘎朗带着突厥侍从侍女加之高句丽使团,姜潮和都护府的人,便将这小小的驿站塞得满满当当,剩下的人便在驿站四周搭帐篷。
嘎朗见着自己只得了三间空房,颇为不满,将众人数了数,发现驿站还空了一间房出来,顿时嚷道:“好啊,你们还藏着一间房作甚?”
老驿卒面露为难:“这个……那间房已经有人住了。”
嘎朗霸道道:“你看清楚我们来的都是谁,让那个人出去住一日,明天我们就走了,他将就一晚上不行吗?”
沈清宴见状,大步走来:“大皇子,我们大夏讲究先来后到。人家比我们先来,自然能住在这里。更何况,大皇子也不是没有地方住,方才你不是才拿了一间上房吗。”
嘎朗:“我们那么多人,一间上房哪里够。明日还要赶那么远的路,你们大夏就是这么礼待客人的?”
沈清宴道:“既然大皇子觉得房间不够,本王的那一间让给你便是,你去住吧。”
嘎朗被噎的够呛。这个小白脸王爷虽然肩不能提手不能挑,但说话惯会噎人。当初在长安时就被他刺过好几次。
老驿卒见到有王爷来解围,大为松口气,见嘎朗离开后,对沈清宴解释道:“回禀王爷,不是小人有意为难使团,实在是住在驿站中的乃是官宦家眷,那女郎似乎得了风寒,需要静养才好。”
沈清宴道:“让她安心住着。”又对身旁礼部属官道,“等会儿你们去个人与他们见见,若是遇到难事,不妨与我们说。都是大夏官吏,理应帮忙。”
属官叉手道:“喏。”
与此同时,驿站二楼靠东最里面的房间里,侍女轻轻对躺在床上的女郎道:“姑娘,楼下来了好多人,您今儿可不要下楼,免得冲撞了。”
床帐内的女郎轻咳了几声:“我这几日身子不爽,连累着你们在这里多留了几日。”
侍女道:“姑娘哪里话,是奴婢没有照顾好您。您好好休息,等身子好了咱们再上路。”
主仆二人正说这话,另一侍女带着几分惊喜的声音走来:“姑娘,奴婢刚才去后院打水,您猜奴婢见着谁了。”
“谁啊?”
“安亲王!”侍女道,“王爷来驿站了!”
床帐内的女人原本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坐起身撩开帐子,正是提前三日离开长安的顾舒窈!
“表哥来了啊。”顾舒窈似笑非笑。
侍女们却高兴极了。姑娘在离开长安后的第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开始就说不舒服,行到第三日后便说走不动了要休息,便在这驿站住下。一行人颇为担心,毕竟姑娘打小身子也不算很好,这几年虽然没什么大毛病,但众人不敢掉以轻心。
现在好了,王爷来啦。王爷出行肯定会带御医,姑娘的病肯定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