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两天后,C区中控室内。

七个人围坐在一起,每人面前一台电脑,上面投映着设计图模型。

三组的设计图各有利弊,每组都在为自己的设计据理力争。

李嘉巍自负专业能力过硬,一个人舌战群儒,滔滔不绝阐述着设计的精妙之处。

樊佳佳看着李嘉巍的设计图:“考虑确实挺全面的,设计也合理......但我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李嘉巍也没隐瞒,用激光笔点了点两个摄像头之间:“这里,有一个半径为20公分的扇形死角。”

20公分的监控死角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在现有条件下进行布置,必然是要有些取舍,52个摄像头坏了6个半,他们修修补补也还差着4个监控,死角是不可避免的,除非再买一个摄像头。

樊佳佳点点头,综合了三张图的利弊,形成一份纸质性报告,拿给厂长选择。

说实话,相较之下,李嘉巍的设计最完美,如果能厂长能批钱再买一个监控,那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果然,厂长最后选定了李嘉巍的设计图纸。

但再买一个监控的钱并没有批下来。

“厂长说有20公分死角不算大,之前200多平都没有储存,也没出什么事。”樊佳佳把印好的图纸发下去:“我把整片C区分成了7块,大家分头行动吧。”

对于这个决定,大家也都服气,他们是工科专业的,向来谁技术硬谁说了算。

领了图纸后,谁都没有二话,各自到分包片区施工。

中控室内,只剩下江迟和李嘉巍。

李嘉巍心情不错,弹了下手中的图纸:“江迟学长,躺赢的感觉怎么样?”

江迟说:“挺好的。”

李嘉巍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翻了个白眼,站起身:“走,干活去吧学长,拆装摄像头你总会吧。”

江迟点击鼠标,打印出一张图:“你看看这个。”

李嘉巍随手接过来,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什么东西。”

江迟没有被对方的态度惹怒,语气平和地说:“你的设计很完美,几乎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了,极大提升了设备的利用率,但C区宽带网是2010年以前的光纤,和现在4G的流量网速没法比.......”

李嘉巍的神情蓦然变化,从不屑逐渐转为凝重。

江迟继续说:“按照你的图纸装完以后,光纤带不动,在流量高峰时网络一定会瘫痪。”

听江迟说完以后,李嘉巍脸色难看得可怕,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原有的监控布置时,是一批一批加的,大概每8到12个为一组,采用串联模式,虽然不占用太多流量,但缺点也很明显,坏一个就黑一片。

现在这种老旧的串联模式早就被淘汰,李嘉巍在学校学的都是最新的安防科技。

李嘉巍今年21岁,根本没用过2G网络。

从他

接触电子设备开始,3G就已经普及民用,理所当然地忽视了C区搭建时,根本没有4G网的问题。

李嘉巍头脑发胀,坐在椅子上:可以扩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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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迟很有耐心:“厂长连一个200块钱的摄像头都不舍得买,哪儿来的大几十万经费去扩容网络?”

李嘉巍额角冒出冷汗,人在情绪紧张的情况下,总不免疯狗似的攀咬埋怨:“你刚才怎么不说,现在过稿了你才跟我讲,现在怎么办?你是不是故意看我笑话?”

“没有人要看你的笑话,我们是一个团队。”江迟点了点李嘉巍手中的纸:“已经给你改好了,在这里做一个小串联分流,画面点击联动,一屏多用,缓解光纤压力。”

李嘉巍低下头,死死盯着江迟给他的那张图纸。

越看越是心惊。

他双手颤抖,极慢极慢地看向江迟:“你今天上午才第一次见过我的图纸.....不对,3D建模图更是开会的时候才共享到你邮箱里的,你用一个半小时,就把图改好了?”

江迟唔了一声,看到李嘉巍这个不可置信的样子,没说是厂长决定采用他们组的图纸后,他动手才改的。

一共用了......15分钟吧。

还是不要刺激学弟了。

毕竟在原先的世界,江迟都读博两年了,改个大四学生的图纸可谓手到擒来,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即便如此,李嘉巍的自信心还是崩塌了。

李嘉巍指着其中一块画了三角的地方:“这是什么意思?”

江迟看了一眼:“哦,你原先的设计不是有一块20公分的死角吗?左前方有一面镜子,把这个A14号摄像头转35°,能从镜子里拍到A8的死角。”

李嘉巍如遭雷击,登时愣在原地。

他对自己的专业极其自信,出现低级失误已然难以接受,更难受的是,他一直看不起的留级学长,居然云淡风轻地把所有问题解决了,还易如反掌地锦上添花,填补漏洞。

能够一眼看出图纸中的问题,并快速解决,这意味着对方的能力在远在自己之上。

就好比两个人比武,你这边才出招,对方就把你剑招中的破绽一一指出,并逐条修复,这说明什么?

说明两个人根本不是段位的!

在安防工程中,创意和设计每个人都有,但能够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人却是凤毛麟角。

而江迟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李嘉巍失魂落魄,怔怔看着手中的图纸,第一次如此确凿地感受到,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想起自己曾经在江迟面前说下那些自大的话,李嘉巍就一阵脸热,恨不能回去抽自己十个大巴掌。

你在装什么啊,还牵条狗就能赢。

他和江迟这组里确实有条躺赢狗,但那个人可不是江迟!

毕竟改图可比画图难多了。

在别人原有的图纸上填补漏洞,哪儿有自己从头设计来

的方便。

但江迟没有那样做,他甚至没有当众指出自己的问题,而是等同学全走了,才好声好气地和自己说,还把问题全解决了。

江迟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

这个认知令李嘉巍面红耳赤,想跟江迟说些什么,可喉咙里却像塞了鸡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半天,李嘉巍才干巴巴地憋出两个字:“谢谢。”

江迟正在收电脑,像是根本没想到以李嘉巍的个性,还会跟他道谢,怪诧异地看了李嘉巍一眼:“客气,都是同学。”

这一眼令李嘉巍更加无地自容。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自大嚣张没礼貌,尽衬托出江迟高尚的人品了。

江迟没想那么多。

在他眼里,李嘉巍就是小学弟。

小孩儿都心高气盛,可以理解,再说他们只是一块实习几个月,实习期结束分道扬镳,李嘉巍是个什么样的人,性格讨喜还是讨厌,和江迟都没多大关系。

人的一生中会遇见很多很多人,绝大多数都是过客,时间长的相处个两三年,时间短的只有几天,甚至几分钟,实在犯不上计较一回。

江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脾气总是很好,情绪特别稳定。

“你专业这么强,怎么还延毕,”李嘉巍没话找话,一出口又觉得这话有挑事的嫌疑,赶紧补了一句:“感觉比我们研二的学姐还厉害。”

江迟拿起电脑包往外走:“过奖了。”

李嘉巍赶忙走过去,替江迟拎着电脑包:“学长,您去哪儿?”

江迟失笑:“去安监控啊,你不用这么客气。”

李嘉巍亦步亦趋,跟在江迟身后:“学长,我给您打下手。”

江迟:“......你不用这么客气。”

李嘉巍面红耳赤,小声说:“我,我想跟您学点东西,行吗?”

江迟没办法,默默接受了一个小跟屁虫。

从这天起,李嘉巍一直跟在江迟身边鞍前马后,把樊佳佳他们看得目瞪口呆。

中午,李嘉巍先占了座,又拿着江迟的饭盒去给江迟打饭。

樊佳佳叼着筷子:“江哥,你给李嘉巍下蛊了?”

王雨附和道:“是啊,他从前眼高于顶,我跟李嘉巍做了四年舍友,从没见过他这样。”

江迟:“......”

不一会儿,李嘉巍端着饭回来,还给江迟带了一瓶可乐。

众人俱是一脸惊讶。

樊佳佳问:“李嘉巍,你怎么了?”

李嘉巍还是那副谁都不爱搭理的吊样,转头态度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跟个小媳妇似的给江迟开可乐,盛汤。

江迟把可乐推回去:“你快吃你的吧,我健身,不喝可乐。”

李嘉巍站起来:“学长,那我给你买个牛奶?”

众人:?????

江迟一拽李嘉巍的衣服:“快坐下吧你。”

李嘉巍老老实实坐下,俨然一副江迟说什么是什么的模样。

樊佳佳看看江迟,又看看李嘉巍,突然露出一个姨母笑。

江迟:“???”

李嘉巍:???”

在实习小组略显诡异的气氛中,国庆节如期而至。

中秋节那天,江迟给家里打了电话,没承想却和父亲吵了一架。

江父一向不赞同江迟读工科专业。

穿书前,江迟学习成绩很好,大学毕业直接保了研,江家还没出过研究生,江迟保研的事足够江父吹嘘一阵,算是勉强化解了矛盾。

这个世界的原主学习不怎么样,矛盾自然越积越深,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程度。

江迟想了想,打开华国研究生招生网站,填报了个人信息预约报名。

还是再读个研吧。

江迟虽然很擅长平复情绪,但和家人吵架这件事,还是让他有点心烦。

“我对做生意根本不感兴趣,”

江迟给秦晏打了电话:“我是搞技术的,为什么要去做办公室管理公司?”

秦晏赞同道:“管理公司确实很无聊。”

江迟又抱怨了几句,秦晏就静静听着,偶尔附和几句。

听着秦晏的声音,江迟逐渐平静下来。

江迟想起来给秦晏打电话的目的,说起正事:“对了,港城大学的工科怎么样?”

秦晏一愣,迅速上网搜了一下,说:“港科大的工科是亚洲tp,学校氛围很理工,适合不爱社交专注学术的学生......但我不建议你来港城。”

江迟夹着电话:“为什么呢?我要是考到港城去,明年九月你大三,我研一。”

秦晏心跳得很快,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秦晏一针见血:“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爸不喜欢你读工科,你就是到美国来读研,他也能把你找回去。”

的确,江迟想去港大读研,主要考虑的就是想躲他爹远点。

江迟删掉搜索的词条:“那我再想想报哪儿吧......我1号2号值班,等我值完班,去港城找你玩吧。”

秦晏呼吸微窒:“你要来找我?”

江迟应了一声:“嗯,还有五天假呢,刚和我爸吵完架,我也不想回家,找你玩去呗。”

“可是......”

秦晏望向窗外,犹豫道:“夏天已经过去了。”

他们已经回到各自的生活里了。

秦晏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和江迟见面。

从国内回来,他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逐渐适应原来的生活,如果这次又跑到港城和江迟玩几天,又要用多久才能适应呢?

从前,秦晏的生活就像一滩无波无澜的死水,虽然无趣,但日复一日,时间推着他往前走,而后年复一年,一生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可遇见江迟后,秦晏生命中出现了不同的色彩。

他认识了很多人,也做了很多从前没做过的事情,经历过那样有趣的夏天,更显得现在的生活漫长无聊。

没有起伏就没有跌落,幸福和煎熬是对等的。

秦晏虽然贪恋夏天的热情,但夏天太短了,短到令人害怕,不敢再轻易走近。

短暂相逢如同饮鸩止渴,他和江迟并非一路人,自己终究还是要回到美国,继续坐在办公室里处理公务,而江迟则留在国内上学、工作。

这是现实,纵然是秦晏也无能为力。

“再也不会有那样的夏天了。”秦晏对江迟说。

江迟不太理解:“什么意思?”

秦晏眨了下眼睛,心中的天平倏然倾斜:“没什么,那你几号来?”

江迟笑道:“3号啊,刚说的,1号2号值班,你想什么呢,怎么心不在焉的?”

秦晏如实陈述:“我很想见你,又害怕见你。”

江迟心脏漏跳半拍,揉了下后脖颈:“什么?”

秦晏说:“我之前一个人的时候,不觉得没意思,现在......经常想找你玩,没办法专心工作。”

江迟笑了笑:“原来是我把好学生带坏了,你这想法就跟放学不愿意回家写作业的小学生似的,就想跟着小伙伴疯玩是吧。”

秦晏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是的,好像就是这样。”

江迟说:“想玩就玩吧,这是天性,没法压制,顺其自然就好了。”

秦晏并不赞同江迟的‘顺其自然’,他认为人还是需要‘自持守节’。

如果把什么都归结到天性,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秦晏举出反例:“可是有的东西只会让人越陷越深,比如赌/博和毒/品。”

江迟订了3号去港城的机票:“和我玩是赌/博还是毒/品?”

秦晏语气很平淡:“都不是,但见你会上瘾。”

江迟顿了顿:“你们那边说话都这么......直接吗?”

秦晏:“嗯?”

江迟很快又说:“没事,我习惯就好了。”

秦晏应了一声,沉默片刻才说:“江迟,中秋节快乐,3号见。”

江迟心情变得很好,回应道:“中秋快乐,3号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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