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老五说的那些,咱的大明亡了,是因为这些窟窿。”
转换了思路的老朱立刻开始回忆朱肃所说的话,他站起身,在月光中踱起步来。
“灾害、官员、军队、鞑子。”
“天灾不断,百姓少了吃的;官员贪腐,没有可用之人;军队孱弱,竟然连流寇都打不过;鞑子袭边,朝廷里头外头两边救火。”
要是朱肃在这里,一定会惊叹于老朱这份惊人的总结能力。
要知道,在乾清宫的那一番谈话,完全是想到哪说到哪,十分笼统不说,话语既不系统,也无条理。
老朱竟然能在这一堆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中,无比准确的找到重心所在,将明末的局面料出个七八分。
这份功力,不愧是建了国的。
“重八,你有主意了?”马皇后问他。
“哪那么容易。”老朱烦躁的摇了摇头。“刚刚气昏了头,没细细问老五。何况那是两百多年后的事儿,咱就算留下了政策,也防不住某些不孝子孙,给咱唱歪了经!”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肯定是一代又一代,慢慢演变成那样的。”
“唉,这窟窿可不太好补。”
“那怎么办。”马皇后道。“咱们知道了这事,可就得尽力才是。以后的大明有哪些后患,最好都给后世子孙一个一个根除了。”
“即使慢慢又有了新窟窿,只要咱们这代根基打的好,后世等江山交到了崇祯那样的好孩子手里,他也不至于无力回天。”
“妹子这话说得在理。”老朱点了点头。“还是要和老五好好谈谈。说不定,能在他那儿得到些好办法。”
“不过,倒是有一个窟窿,咱现在,就能为后世子孙彻底堵上。顺便,帮咱那个好儿孙崇祯,好好的出一口气!”
朱元璋说着,眼中已经放出了凶光。
“重八,你是说……”马皇后也反应了过来。
“没错。正是妹子想的那个。”老朱冷冷一笑。“这一回,妹子不会劝咱,莫要大开杀戒吧?”
马皇后亦猜到了。但她只是愣了愣,然后对老朱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她可不是,那些只知妇人之仁的寻常女流啊……
……
“陛下,圣躬万福!”
依旧是天还未亮,谨身殿却已是烛火通明。见皇帝身穿明黄龙袍踏步而至,百官忙俯身行礼,同声问候。
“起来吧。”老朱一振衣袖,面上一片肃然。明明彻夜未眠,却丝毫没有倦态。周身却散发出阵阵皇者威严。
“陛下这是怎么了……”丹陛之下,有臣子偷偷抬眼观察朱元璋,揣测着老朱的意思。
自前些日子北征之事始,这是第二次突然急召诸臣入宫了。而且,这次非但仅有中书省官员,连礼部、兵部诸官,以及在京的勋贵、大将也都被唤进了宫。甚至,太子朱标也列席其中。
至于最反常的,还是……
众臣惊讶的发现,自建国之后,便极少在诸臣下面前露面的马皇后,此时也穿着极为正式的华贵袍服,正襟危坐在皇帝朱元璋的左侧。
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竟要整出这么大的阵仗?
“中立。”在群臣一片惴惴之中,老朱开口了。“朕问你。礼部先前入贡的名单之中,可有‘建州女真’这个名字?”
中立是礼部尚书陶凯的字。陶凯忙应声出列,听了老朱的话后却是一愣。“建州女真?”
“没错,就是这个破名儿。”老朱的声音彷如来自九幽地狱。“谁能告诉朕,这个建州女真现在,多在何处聚居?共有多少部众?”
不止陶凯,满殿文武都被老朱给问懵了。建州女真?什么玩意儿?
没听说过啊?
纵然是在女真人建立的金朝,建州女真这一部,也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部落。更何况,此时的建州女真,还没和大明建立联系,甚至这名字也还没正式确立呢。
建州女真,原为元庭五万户府中的斡朵怜万户府。元朝败亡之后,建州女真分为三部:胡里改部、托温部、斡朵里部。
失去了元庭大腿的他们实力越发衰弱,被野人女真追在屁股后面咬,一路逃到了图们江南岸的阿木河地区。惶惶不可终日。
直到洪武二十一年,老朱与建州女真三部建立了联系,意图拉拢他们共同抗击元庭,建州女真三部才得以沿松花江和牡丹江,迁居到图们江流域安居。
随后的永乐元年,永乐大帝朱棣设立建州卫,后又接连设立了建州左卫和右卫。才有了“建州女真”这个统称。之后,大明几代皇帝,更是数度加恩。
对于这些女真人,明朝政府采取了极其宽大的方式、以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宽厚仁和,接纳安置了他们。
明政府给予他们的待遇,甚至远远高于对汉族百姓的待遇。近代清史学家孟森曾感慨道:“明之惠于属夷者,以建州女真,所被为最厚!”
然而,却是养活了一只白眼狼!
朱肃虽然也算懂些历史,但建州女真的演化迁移,他却是不知情的。自然也不知道建州女真现在连个官方点的名字都没有。是以老朱“建州女真”四字一出,满朝文武相顾懵然,竟然没有一个知道的。
朱肃还没用“鞑清”这个名字呢!
其实,就算他们听过这名字,估计也会很快遗忘。毕竟建州女真实在是太弱小了。相对于大明来说,他们就像是一只蚂蚁,一个毫不值得在意的丧家之犬。
若非那时的大明四处寻找可以帮自己牵制蒙元的势力,若是没有大明未来的加恩,他们早就湮没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又怎么会被现今的大明诸臣所注意?
“臣遍思礼部诸方国部落的名单。回陛下,并无建州女真之名。”礼部陶凯在心中确认了三遍,这才跪下对朱元璋禀道。
“陛下,兵部亦无相关讯息。”兵部尚书也禀道。“想来……此部女真,或许并不存在,抑或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部落。”
“因此,我等才无所闻。”
“你们都不知道吗?”老朱的脸黑了下去。
百官相顾无言,老朱怒不可遏。m.
莫非,这建州女真,现下真的,还不存在吗?
连这一个小小窟窿,咱都没法给子孙补上吗?
“汝等快想!今日,必须给咱将这建州女真找出来!”老朱开始不讲理了。“若有找到建州女真的,咱记他一个大功!”
场面依旧沉默。群臣只得冥思苦想,却依然想不出个所以然。
“陛……陛下!”
“奴才,奴才想来,知道那建州女真……”
一片可怕的寂静中,竟是角落的一个小太监跪了下来,他尖着嗓子,战战兢兢的跪伏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