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黎早在明莹进门前就已经呆坐了数个小时有余。
只简单身披着一张羊毛浴巾,大半个身形都隐在黑暗中,目光空洞而麻木地靠着床头。
昳丽的面容上隐隐还带有未干的泪痕。
自从逃离江家过后,她就很少有过梦魇了。
好似诡谲的漩涡自四面八方涌来,昏沉与清醒间,是火光,是尖叫,是那条漆黑的隧道……
或者说,还有盛铭和七岁的盛安泽。
她重生归来后,便深信善恶轮回与因果报应。
否则她又怎么可能在上辈子光陆离奇的囚牢里挣脱出身,反过来将江城与林语嫣绳之以法?
可这不代表秦书黎能够轻松接受身边友人的离去。
接受自己与女儿如今正在经历着的属于世家间真实的厮杀与危险之中这一事实。
所以那抹寒意自她的脚底一直蔓延到了全身上下。
那是属于秦书黎心底里的,对弱肉强食的规矩和森然恍若是囚笼的盛家难以磨灭的厌恶与恐惧。
*****
明莹很是礼貌地端着相关洗漱用品的托盘走进来时,秦书黎都仍旧是这样有些怔愣或是近乎懵懂的表现。
肌肤泛着莹莹的冷白色,披散的凌乱墨发更衬得其犹如娇嫩脆弱的玫瑰花般。
有一种摄人心魄且带有攻击性的美貌。
明莹很是晦涩地眨巴了下杏眼,墨瞳下一丝明显的金色悄然消逝,随即便被那样的怯懦隐瞒。
“秦小姐,家主请您……请您下楼共进早餐。”
她的声音极低,身子弯的近乎要与地面垂直,像是被昨晚对方蛮横的态度吓到般,细看连手臂都在发抖。
这样一声唤回了秦书黎近乎飘渺的理智。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伪装的“小细作”,听清话的内容后,不画而红的唇勾出讽刺的弧度。
可说到底,尽管对虚以委蛇的做戏厌烦至极,面上却也仍是被吵醒而大发起床气的大小姐做派。
“谁准你私自滚进来的!你们盛家就这样招待我这个贵客?!”
明莹顿时僵了几个度,很是着急般委屈地仰起头。
双眸里配着盈盈的水光,看上去像是林中小鹿般无辜可怜。
“不是的不是的,秦小姐您不要生气!我,我真的被迫一定要及时把您叫下楼,家主的命令我真的不敢违背的。”
尾音幽幽的,这样一张勉强算是“清秀“的小脸就露出了这样一副我见犹怜的诱人表情,算不上违和。
秦书黎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不为所动。
纤细修长的指带着冷意,突的覆上了明莹脆弱的脖颈处。
一点点,像是勾勒什么线条般描摹着。
手下的年轻女士身体明显一顿。
明莹堪堪抬起头,便能与对方满含深意的双眸相触。
秦大小姐身上好闻的玫瑰熏香以入侵性极强的姿态,一点点环绕着她的身边,从一个很特别的角度上——
能看见对方恍若蝶翼般透露着脆弱美的微凹的锁骨。
实在是不免叫人,
有种心驰神往的冲动。
也正因如此,在听见秦书黎满是缱绻笑意的一句:
”人皮面具是自己做的吗?”
明莹那抹哪怕极其隐藏仍旧泄露的震惊,也就那么强烈。
时间像是就此凝结。
墙上华美的金边时钟滴答作响。
秦书黎身后的悦宝不经意地嘤咛两声,小姑娘懵懂地翻了个身,也就让她感受到脖间的压迫感猛地撤离。
整个人像是猛地脱水的鱼,脸色狰狞扭曲了些许。
从来没有哪个外人,能够仅凭几眼就看清她的伪装。
一个大小姐,含着金汤匙的废物,她凭什么?!
是单纯愚蠢的试探,还是真的暴露了?
秦书黎有疑心是相当正常普通的事情,明莹甚至做好了陪这个大小姐一直玩扮演女仆的试探小游戏。
可对一个成功且热衷于伪装的杀手来说。
这真的是一种顶级的羞辱。
身形晃了又晃,手指扣在腰间的地方又用力了几分,墨瞳内清晰倒映着女人惬意轻松的表情。
明莹恨得咬牙。
“明莹,家主叫我来催你,麻烦你快些侍候秦小姐更衣下楼。“
林伯的声音伴随着两声叩门声,清晰地传递到室内。
叫明莹难得离家出走的理智奇迹般地唤了回来。
”秦小姐,劳烦您更衣,好跟家主会面。”
她舔了舔干涩起皮的唇,对于秦书黎那个问题表示了沉默抗拒回答,虽仍是一般无二的恭敬,可那难看的僵硬的脸色到底还是说明了一切。
这位秦家大小姐看起来也不过是有一点点小聪明的普通娇娇小姐罢了,怎么眼光能够如此毒辣?!
越想越忌惮,口腔内被咬的沁出来的血腥味也就更重。
秦书黎自然给了她面子。
神情既有轻蔑也有深意,噙着一抹轻笑便从明莹的托盘里拿走衣物进到了卫生间里。
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嘲讽。
*****
林伯有心,送来的连衣裙也是LV新款,价值十几万,松糕鞋的样式,其间点缀的宝石闪闪发光。
可惜不知道是谁授意,秦书黎上身后的效果极其尴尬。
倒也不是她身材不好,撑不起这样贵气逼人的气场。
恰恰相反。
不仅勾勒的她细腰盈盈一握,双腿纤细修长,白的反光,更叫那本就明艳逼人的脸添了丝泫然落泪的娇气感。
可惜这一切仍叫秦书黎忍不住黑了脸。
实在是领口有些过低。
裙摆过短,若不是配送的粉色皮草外套在,随时随地都有走光的高度风险在。
真是该死。
她一直不喜欢穿如此暴露的服装。
看起来,镜中女人的一举一动,都带着难以言喻的色气。
这像是一种难言的羞辱。
秦书黎果断接了捧水泼在脸上,沁凉的水珠浇灭心头猛然窜升的怒意,刺骨得叫她一颤。
不行,不能暴露,现在还不是时候。
如果她真的受不了要下楼跟盛淮安摊牌,在对方阴晴不定的心性里,指不定就连盛秦两家最后的底线都不要了。
她被软禁或是受些什么刁难无所谓。
可她无辜的女儿还躺在外面的床上,就算根本无法容忍,也必须将这难言的烦躁与憋屈给生生吞下。
镜中的目光冷得彻骨。
若是秦老爷子见此定能认出来——
那是属于秦家独一脉继承人特有的理智与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