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瑜白对他话语里微微透着的抵触与警告熟视无睹。
反正盛淮安起疑又怎样,最后背锅头疼的也是他大哥,跟他一个套话的又没关系。
敲惯电子代码的秦四少扯出一抹冷笑,继续划拉着盘子里的牛排,从容不迫地抬眼道:
“盛少一片孝心,真是难得。”
“那些盛家的人还是得好好保护起来,免得遭些歹人迫害……您也得注意些安保措施,上周的事件没什么大碍吧?”
盛淮安的刀叉发出“叮”的清脆声响。
隐在右手中指指环下的伤痕暗暗发痛。
抬眼就对上了秦瑜白清浅的眸子,晦暗莫测。
不知名的暗流在此刻开始流淌。
其余众人默契地投来目光,位于两人中间的傅泽承单手扣着手机。
长睫微微扫过,闻言安静淡然地忽视掉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
灯光倾泻在他颀长的身影上,一举一动在流露矜贵的同时,也彰显着他绝对的掌权人身份。
眸子深邃疏离,净白指节搭在桌上。
没什么要出手打断或是缓和气氛的打算。
“……秦四少的消息当真灵通啊。”
过了许久,盛淮安才慢慢勾起笑,意义不明地喟叹,眼神却显得夜色浓稠,沉郁之色积压到像是永远都化不开般。
“上周我只是受了点小伤,车祸这种事情说出去也只会引起骚动,就当即下令封锁了消息,秦家的人好本事。”
见秦瑜白率先点出这件事,他也不再藏着掖着。
大大方方地靠在椅子后背上,没什么情绪波动一字一顿地说。
身为顶级黑客且主动帮大哥查出这件事的秦瑜白淡笑不语。
“那盛少有没有查出幕后黑手是何人啊?”
一见到盛淮安吃瘪就开心的陆津又一次跳出来,斯文的面容上满是礼貌的关切,轻声问道。
心里倒是巴不得盛淮安就这么狗带。
“哪有什么幕后黑手。”盛淮安继续回复没有感情的笑,随意一句话搪塞着:
“一名酒驾司机罢了,家世清白,按照正常法律流程走就是了。”
陆津略感到可惜地叹气,随即理解地点点头。
一边品着餐点一边在心底盘算:
本来还不清楚秦家突然加入这个饭局的目的,如今一看,想必也是盛淮安触及他们的些许逆鳞,特此来这里警告。
指不定还能借此跟秦家来个小合作,好好给盛淮安使点绊子?
旁边的傅泽舟没有反应。
一边有意躲着自家大哥冷漠的视线,一边以风云席卷的架势往嘴里不要钱一样猛塞高级餐点。
不过姿态贵气,显着些慵懒与烦躁,看起来也不突兀。
*****
“车祸这种事情,说来就是骇人,不过从小经历这些早就习惯了。”
盛淮安转动着指尖的扳指,轻叹:
“说到底,咱们这种有点小钱有点地位的,也真是担惊受怕习惯了。
反倒是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诧然被惊喜砸晕了头,却殊不知以前的那种平凡生活才是更好的选择啊。”
起码不会沦落到,上个月底刚被认进家门过了短暂的富贵日子,下个月就被人发现惨死在家中。
秦瑜白轻笑。
“哪里不是狼窝?比起在平凡里一辈子仰望天空,挣扎又未尝不可呢?谁知道谁是最后的赢家。”
他漆黑的眸子倒映着盛淮安脸上轻蔑的微笑。
男人病态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双眼掠过阴鹜。
像是夹杂在棉花里的绣花针。
“最后的赢家?”盛淮安无声地默念这几个字,依旧露出那一抹招牌的温柔笑意。
整个人仿若又回到了深冬融雪般的平和。
“深陷泥潭的人,这辈子也只会被泥潭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又哪里能跟干干净净的岸上人比较?”
秦瑜白从容不迫地从管家的冰盒里挑出一块,“噔”地扔进了旁边的清水里。
溅起一圈圈涟漪。
“你说得对啊,人各有命。”
他又意味深长地喟叹一声道:“可谁又能料定,那个干干净净的做局人最后到底是不是给那种人做嫁衣?”
“任何东西,沾了水就能干净,谁又能管得了它的曾经?”
秦瑜白挑起眉,喉咙间划过凉凉的柠檬水。
微微掩过了脑海里那点指甲盖大的酒意。
对面盛淮安的眸子里又一次不加掩饰地掠过了深深的戾气与燥意。
白皙脖颈上青筋微微凸起,鸢色瞳孔忽明忽灭,修长的指下,指环旋转的速度加快,一股无言的低压。
秦瑜白要不是身份摆在这里,就刚刚那种有意无意的暗示叠加,落在盛淮安眼里都够死百八十遍了。
这跟在他的雷区公然蹦迪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好歹还是从盛家那个吃人魔窟里杀出来的继承人,仅在瞬息之间就强行将那抹郁色给压了下去。
着重地强调:“秦少何必在这里打什么哑谜?干净与否,也不过就是个说大道理的空话,什么个泥潭上岸……”
“跟那些个当笑话来看的私生少爷小姐有什么关系?”
秦瑜白也点到为止,适时解围,两人像是从没有发生过争执一样。
在座的各各都是人精。
这宴席用意已到,自然也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
先不说有没有厌烦,几人里除了傅泽舟之外,哪一个不是日理万机的大忙人?有这功夫假笑,不如跟上头的人谈谈心来得更有用。
几人笑容心照不宣,便在盛淮安淡然表示自己需要回去处理公司的紧急事务与召开内部会议下,拉下帷幕。
盛家那辆保时捷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终于深感放松的傅泽舟再也顾不上继续装模作样,随便给管家交代了一句后就匆匆拿起手机上了楼。
他真的觉得自己吃了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