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三，弯月如钩，夜凉如水。
北疆的天气已经降至冰点，曾经一望无垠的草原，此刻依然一望无垠，却到处都是肃杀之气。
李治和李世民按照既定的方案，兵分两路，李治就带着长孙娉婷一起，来到了突厥军营的上空。
突厥一族向来游牧惯了，不事生产，但凡冬天草原遭了雪灾，来年春天他们几乎都要南下叩关。
目的也很简单，只是想方设法地劫掠一些粮草，当然遇到年轻的男女也是不会放过的。
男的充作奴隶，既是突厥人营帐的劳力，也常常被当做射猎的活靶子。
至于年轻的女子，下场就更是悲惨，轻则沦为突厥人发泄兽欲的工具，严重的直接就成了他们的口粮。
“两脚羊”，是突厥人对大唐百姓的称呼，在他们眼中，细皮嫩肉的唐人，就应该成为他们果腹的食物。
像如今这样的季节南征，翻开整个突厥的历史，还真的很少有过。
其实，他们也不是这时候才来的。
刚刚开春，连积雪都没有开化，突厥就席卷了十万铁骑，呼啸而来。
突厥人打仗不同于唐人，他们前边有十万铁骑，后边一定也会有数量庞大的族群跟着，驱赶着牛羊、携带着干草或者其他可供人畜食用之物。
当然，突厥人一旦冲破唐人的关卡，自然又是“以战养战”、“因地就食”的老套路。
让突厥人没想到的是，此次聚集了十万突厥铁骑，又有无数猛兽、妖兽助阵，这仗都打了半年多了，却依然无法突破唐人的关隘。
十万突厥铁骑，如今也只剩下不足六万，可以算是伤亡过半。
如果不是源源不断地有猛兽、妖兽的加入，就这半年大战的激烈程度，恐怕这十万突厥铁骑，早就消耗殆尽了。
往年假如遇到这样的情况，突厥内部一定会吵翻了天。
十万铁骑分别属于不同的部落，他们南扰唐，只是为了掠夺财货的，而不是来送死的。
这次却异常的诡异，都快伤亡过半了，只要牛角别列号一吹响，所有突厥人依然悍不畏死地“嗷嗷”叫着往前冲。
“九郎，你发现了什么？”
李治和长孙娉婷二人，将身形隐在半空中，就在突厥人的营帐之上，不过却也离着数百丈高，有李治在，突厥人自然无法发现他们的行藏。
“这几万突厥人，似乎已经中了邪？虽然他们依然是血肉之躯，却都像是丢失了灵魂一般，说不好听点就是典型的行尸走肉。”
“而只有那个最高大的营帐中，里边有几个人看起来还是正常的。真有意思，猛兽、妖兽的驻地在前，突厥人反而被保护在后方，这里边一定有问题。”
李治运用“破妄金瞳”，将绵延数十里地的突厥营帐扫视了一遍。
没办法，突厥人根本没有什么军纪可言，更是因为前边有数千猛兽、妖兽挡着，尚存六万突厥铁骑的营帐真可谓散乱至极。
李治却没有在其中找到什么像样的高手，境界最高的，却也在那座高大的营帐中，不过是一名“玄仙”中期之人罢了。
不过，李治却很是纳闷，既然有“玄仙”境界的人，为何不直接闯到大唐的关隘去？
就凭他“玄仙”境界的修为，那绝对是打遍唐营无敌手啊，就算不能够做到一人灭掉所有唐军，至少打开唐军驻守的关隘是毫无难度的。
而那“玄仙”中期之人，所修炼的功法李治似乎也有些熟悉，至阴、至暗，那种诡异的气息即便已经过去几年了，李治也不曾忘记。
魔气！
没想到，在突厥的大营中，居然会有修魔之人？
“魔”，在整个三界都是一个令人很忌讳的字眼。
人人都知道魔的存在，他们算是整个三界的公敌，甚至倒退到洪荒时期，盘古开天地始，魔就是其他所有生灵共同排斥的对象。
当年三千神魔横行洪荒，他们分别对应着三千法则，即便后来被诸圣联手灭杀，却也只是将他们暂时驱逐了而已。
只要三千法则不灭，那些神魔就不可能真正的死去。
只是如今的三界，既有规则的限制，又有七位圣人在呵护着，无数个元会过去了，大多神魔的心性也淡了。
不过，依然有个别神魔对当年被逐之事耿耿于怀，这些年来也积攒了不小的力量，甚至还创造了“魔界”。
三界如此之大，总有薄弱的地方，偶有渗透进来也在所难免。
算上在花果山那一次，李治这是第二回遇到“魔”了，这个“魔”貌似也太弱了一些吧？
……
“可汗，您还真是大手笔，关内关外，算起来至少死去了十五万之众吧？连各种猛兽都损失了一万多头，就为了将您的修为提升到‘玄仙’之境？”
突厥最高大的营帐，自然就是突厥可汗阿史那泥熟匐的营帐，不过在这营帐之中倒是有着两名妖族。
一个长得笨笨的，顶着一个野牛头，只顾着低头撕咬着一条烤羊腿，这位老兄居然不是吃素的？
另外一个，就是刚刚说话的这位，长得有些瘦弱，却是妖族中少有的化形完整之人。
若非有眼部神通之人，断然看不出他的本体乃是一头黄羊。
好吧，这一对妖族组合还真是奇葩，领头的是黄羊怪，跟班的野牛精却在啃着一条烤羊腿。
“哈哈，羊先生这话说的，居然让本汗无言以对了。西边那帮秃驴不是说了嘛，一切都是因果使然，合该这十五万条性命，为本汗的神功助力一二啊——”
阿史那泥熟匐并不觉得他的所作所为有何不妥，反而有些沾沾自喜道。
伸出双手来，看着被一层淡淡的魔气笼罩的双手，阿史那泥熟匐上下一挥，顿时又恢复了常态。
“本汗能够在半年之内，连续突破‘天仙’、‘真仙’、‘玄仙’之境，羊先生功不可没，本汗就借这一杯水酒，先敬羊先生一个。”
这位阿史那泥熟匐可汗，一身突厥人的服饰，可是，如果除去脸上浓密的胡须，分明就是一个唐人的模样啊？
“哈哈，可汗过誉了，只要可汗记住自己当初的承诺，我妖族对您是绝对的支持——”
黄羊怪一仰脖，喝干了杯中的美酒，却没人注意到他眼神中露出的一丝鄙夷。
“对了，昨日出现的那十二只大黑蚂蚁是从哪里招来的？好恐怖的战力！”
“似乎每一只蚂蚁都有着‘渡劫’期的修为，合在一起又有一套进退自如的阵法，威力堪比‘天仙’。若非它们智力低下，恐怕会更加的恐怖。”
想起昨日战场上的情景，阿史那泥熟匐的心中依然余悸未消。
大唐的军阵中，冲出来那三名年轻人，他还全部都认识，只是多年不见，彼此都成熟了不少。
其实，当他得知大唐的主帅，换成了秦琼的时候，他就明白，这是“晋王府”的人过来了。
“晋王府”，在过去十几年间，一直是大唐所有人心目中的修行圣地，秦琼和这三名年轻人，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不过，这三名年轻人虽然实力不错，却也不过是两名“金丹”巅峰和一名“渡劫”中期而已。
这不是今年刚开春的时候，如果这三人是那时候到来的，也许阿史那泥熟匐还会略有不敌。
可惜，大半年过去了，十五万条鲜活的生命，化成的冲天戾气，早已被阿史那泥熟匐给炼化了。
他已经是“玄仙”中期，只要他愿意亲自出面一战，取这三人的首级如探囊取物尔。
阿史那泥熟匐愿意出手吗？
答案是否定的。
他的计划尚未完成，突厥依然有着六万铁骑，大唐关内更是调集了二十多万人。
如果能将这三十万人同样也血祭了，是不是本汗就能突破到“金仙”，甚至“太乙”境界啊？
阿史那泥熟匐的野心很大，先是同妖族合作，习得一身妖术，可惜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一直停留在“渡劫”期再难寸进。
就在他无所适从之时，练功居然走火入魔了，等他再次清醒过来之后，在他的识海中就多了一人。
那是一个黑衣蒙面之人，阿史那泥熟匐也不知道这位是谁，又是怎样进入自己识海的。
他只知道，如果自己不按照他的指示去做，这个世上瞬间就不会再有阿史那泥熟匐了。
虽然，他真实的名字，并不是叫做阿史那泥熟匐。
为了心中滔天的仇恨，他都能选择同妖族合作，如今出现在他识海中这个黑衣蒙面人，貌似比他遇到的所有妖族都要厉害？
只要能够不断地变强，他阿史那泥熟匐什么都愿意去做！
于是乎，阿史那泥熟匐就转修了魔功，更是所有魔族功法中，最为惨烈的“血祭”之法。
这种修行法诀，不取决于自己的天赋或努力，反而是受外界的影响。
它需要大量的杀戮，无数亡魂凝成的冲天煞气，才是此魔功不断晋级的关键所在。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魔族之功法却有其独到之处，只可惜杀戮太重了。
不过，这样的功法，却正合了阿史那泥熟匐的心意。
自己想要复仇，就需要不断地变强，至少要强过所有大唐之人。
至于说十万突厥铁骑的性命，或者数十万大唐将士的性命，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又不是突厥人，而大唐的人？
早在三十年前，当他全家惨死在屠刀之下，当他成为孤儿的时候，他活下来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仇。
其实，十几年前，他就在长安城潜伏着，李世民自然是他最大的仇人，但是，他并不想就那样简单粗暴地刺杀了李世民。
他自己落得家破人亡，自然也希望李世民遭遇同样的下场。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于是乎，才有了几起针对皇子的刺杀行动，更是想着混淆视听、嫁祸旁人，引爆李唐诸皇子间的夺嫡之争。
可惜，连续发动几次之后，效果都不甚理想，还陆续暴露了潜伏多年的据点。
无奈之下，他才再次回到北疆，企图从外部积累力量，对李唐进行灭国之战。
得不到的东西，还不如彻底、亲手将之毁掉！
这就是他此刻内心的写照。
阿史那泥熟匐，成为突厥的可汗，与北俱芦洲妖族的合作，他需要这个名字。
但是，当他能够提着李世民的人头，坐在大明宫“含元殿”上之时，他会告诉整个大唐的人他的真实姓名！
……
“这个……可汗，不瞒您说，某家还真知道这十二只黑蚂蚁的来历，它们同样从北俱芦洲来，却不是我等找来的。”
如果阿史那泥熟匐没有发问，也许这黄羊怪就会假装没看到，反正只要是参战的猛兽也好、妖兽也好，都会算在他们的头上。
彼此双方的合作，就是要在北疆之地，造成一个巨大的血肉磨坊来。
这位突厥可汗也真是够狠，如果剩下的六万突厥铁骑不够使，他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背后跟着的物资大军，尚有二十万余突厥老弱妇孺呢。
只是，如今阿史那泥熟匐发问了，黄羊怪有自知之明，倒也不敢冒功了。
别说阿史那泥熟匐如今“玄仙”修为远高于他，就算是那十二只黑蚂蚁，他黄羊怪和野牛精绑在一块，都不是人家的对手。
十二只黑蚂蚁的出现，似乎也受着什么人的掌控？
只要大唐一占上风，它们就冲了过来，斩兵杀将真若探囊取物般。
还是唐营中秦怀玉、程处默和程处亮三人联手杀来，才堪堪扭转了局面。
可惜，那十二只黑蚂蚁的组阵太过强横，这三员唐将甚至都挂了彩，也没能斩杀哪怕一头黑蚂蚁。
“看来北疆这滩水是越来越浑了啊，难道你们妖族就没留什么后手吗？”
阿史那泥熟匐也同妖族合作多年，知道这些妖的一贯行事准则，只要认定的事情，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做到。
如今北疆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恐怕整个三界都已经知道了，这已经不再是简单了人族内部的争斗。
君不见，连妖族也越陷越深了吗？
阿史那泥熟匐还没敢说出来，他识海中的隐藏的那个秘密。
他到底是见识有限，到现在为止，他依然不明白识海中那黑衣蒙面客的真实身份。
或者说，他也未必真的就需要知道，还是那句话，只要能够让他变强！
“哈哈哈，可汗尽管放心，如今这架势不过是小场面而已，有我们二人在此顶着就行。”
“如果真到了关键的时候，我们妖族的大能自然就会亲自露面的……”
黄羊怪一阵阵刺耳的大笑声，甚至都没有顾及到，阿史那泥熟匐身旁的两名亲信万夫长。
……
“是吗？一个魔修的人族，两个上不了台面的妖族丑类，居然在此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是何人在背后支持你等？——”
突然，一声厉喝从头顶传来，装饰的富丽堂皇的高大王帐，竟然凭空消失了？
突厥可汗阿史那泥熟匐，两名万夫长，以及黄羊怪和野牛精，当时就被暴露了出来。
“来者何人？——”
九月初三之夜，天有些阴沉，如钩的月牙高挂，更是有着嗖嗖的凉风。
“你就是突厥可汗阿史那泥熟匐？本王李治——”
抛开彼此修为高低不谈，现在更是两国之交锋，因此李治还勉强给了对方一个公平、对等的地位。
可是，一想到此人为了一己之私，居然要造成这么大的杀戮？
难怪，“心魔”就是那么的可怕、可恶吗？
“李治？原来是你——”
听到李治自报了家门，阿史那泥熟匐仔细端详了半天。
果然，从李治的面庞之上，依稀还能看到他当年的影子。
这个突厥可汗在长安潜伏多年，李治的样貌他自然是见过的，只是当时的李治不知道罢了。
“哦，看来你是认识我的，那么，你这个突厥可汗的身份，恐怕就应该有些故事了吧？——”
此间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就惊动了周围其他的军帐。
可汗的王帐出了变故，这些人作为属下，甚至作为护卫之人，纷纷赶来救驾自是应有之谊。
“聒噪——”
李治不愿意多造杀戮，面对源源不断扑过来的突厥铁骑，随意施了一个防护的法咒，这些人就被挡在了数十丈之外。
“你就是李治？今日竟然来到此间了，那就永远地留在北疆吧——”
打李治一现身，那头野牛精就不再啃他的羊腿了，而向来以文士形象出现的黄羊怪，则悄悄地捏破了一枚信符，这才敢理直气壮地站出来说话。
“区区两个不成气候的妖怪，难道你等也想同本王动手吗？”
在下来之前，李治已经确定了那个突厥可汗阿史那泥熟匐，就是那名魔修之人。
虽然，他还没弄明白到底为何如此，为了保险起见，李治只身下来了，而长孙娉婷依然留在半空中。
对于这一羊一牛两个妖怪，李治就没有那么客气了，直接对着两妖拍出一掌。
都没挨着两妖身体呢，强大的掌力就压得这二妖爆体而亡。
紧接着，两个元神惊慌失措地向着北方逃去。
“告诉你们背后的所谓妖族‘大能’，人族李治在此恭候，真想见个真章的，就让他过来找本王吧——”
李治并没有去追赶那二妖的元神，如果真的想彻底废了它们，就凭借李治如今的修为，都不会给他们元神留下逃跑的机会好不好！
李治的一声大喝，震天动地，方圆数百里都能听的清清的。
李治此举，可不仅仅是让这两妖给他们的主子带个信那么简单，更是通过这一声大喝，震慑一下其他的宵小之辈。
方才王帐中的所有对话，一言不落的全被李治给听了去，“千里眼、顺风耳”的神通，平时虽然用的少，关键时候还是能够派上用场的。
十二只大黑蚂蚁？
妖族和魔族之外，居然还有其他的势力也插手了北疆之局？
躲在暗中的敌人，有可能才是真正的敌人，也是更为可怕的敌人。
如果只是台面上蹦跶出来这些，李治倒会觉得此事有些小题大做了，敌人来的越是强大，他反而会越发的兴奋。
“李治，有本事你就杀了本汗，否则，等本汗功成之日，就是你李家满门授首之时——”
李治一出手，就直接灭了两名“渡劫”期的妖族，那份自信、那份潇洒，看得阿史那泥熟匐都不禁有些钦佩。
说实话，当年在长安的时候，他就是因为看到了李治的出色，才对他动了杀心的。
李世民已经算是够强的了，如果再有一个妖孽般的儿子，那他们一家的血海深仇，哪里还有得报的机会啊？
“你到底是何人？我李治，我大唐李家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却让阁下有如此大的仇恨？”
阿史那泥熟匐的仇恨是装不出来的，即便李治相信，自己绝对没有伤害过对方，可是，自家老爹呢？
李世民虽然是大唐第二代皇帝，却与一般的开国之君也没什么两样，当年隋失其鹿，天下英雄共逐之。
十八路反王，三十六路烟尘，既是同盟反隋的助力，更是彼此相争的对手。
李唐能够最终脱颖而出，坐定人族的江山，怎么可能是和和气气就能实现的？
因此，李治觉得，眼前之人也许就是李唐众多的敌手之后。
另外，当年李唐在养精蓄锐之后，对于多年的宿敌，一直压制着自己的突厥人，也进行了殊死反击，几近亡国灭种之地步啊，连他们的颉利可汗都被押回长安了。
这位又是如今突厥的可汗，就算是对李唐怀恨在心，那也再是正常不过。
“哈哈，李治，无知小儿，本汗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一起垫背——”
估计是听说过李治的威名，阿史那泥熟匐思来想去，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战胜对方的一丝希望。
就在这个时候，从他识海中传出来一道声音。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若不杀己，何以杀人？可汗，你自爆吧——”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