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甬道、坚硬冰冷的石板、空旷寂寥的天顶...门后的神庙,普通得有些过于刻意。
翠花鸽鸽探出灵力,没有感应到丝毫魔气。
叶狗蛋虽然有叶无讳的修为境界,脑子里却没有他上百年积累的知识和经验。
这情况不对。
狗蛋忍不住拖出了自己的大剑,他就不信,砍几剑还能没反应?
他巴掌大一只鸽子扛着巨大的重剑,画面有些好笑。
身边的人影毫不客气嘲讽道:“本尊就说,凭那蠢货怎么能找得到道侣,原是王八配绿豆,你也是个没脑子的...”
翠花鸽鸽炸毛,“你说谁绿豆?谁绿了?!”
他的剑猛地就朝对方砸了过去。
叶狗蛋用了七成力道,势要叫这说话不中听的野男人知道,他作为正房的厉害!
剑尖划过磐石地面,带出一串耀目的火光。
“嗯?”
那人影轻笑一声,年轻人愚蠢,还自不量力。
翠花鸽鸽瞠目结舌。
那人指骨外露,手腕错位,又瘦又干巴,就这么一只破破烂烂的手,正在推拒着他的剑,动作轻飘飘,剑身反馈回来的力量却是重若千钧。
狗蛋心惊,拿出十分力气来——
“剑不错,若有剑身,确实能伤本尊”
除了自己谁也拿不起来的那把剑,被那人随意握住剑柄,拔出剑鞘,像评价寻常兵器那样放在眼前端详着。
春风十里的剑刃开了血槽,它的内里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朴素,剑身上铸造着繁复的剑纹,隐隐有银蓝的光芒闪现。
那人掌心摩挲着剑刃,眼里绽放奇异的光,“知道这是什么吗?”
翠花鸽鸽翻白眼,这剑名字都还是谢朝雨取的,他怎么可能知道上头刻的是什么鬼东西?
“这样的纹路,其铸造工艺,名为沉星”
“你怎么知道?”
翠花鸽鸽觉得他是信口开河,有线条有光点,就瞎扯了个星字。
那人浑浊的独眼里,是叶狗蛋尚不明白的怀念:“见过”
“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看见它,又想起了一点”
“想到什么了?”
“想到,你可以叫我...重明”
“行了,剑还我!还得砍了这破障眼法!”
重明将他捡起来,放到自己肩上。
狗蛋有些僵硬,这待遇,跟方才被他提着一只脚随便拎进门可完全不一样,这家伙不会是想昧了他的剑吧?
那人又开口:“看好了,这剑可不是只能当锤子用这般简单。”
翠花鸽鸽啐他一口,“要用赶紧用,用完还我!”
重明在漆黑的大殿内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斜对面的墙上。
他将灵力注入剑中,春风十里像是有生命了一般。
剑身被寒霜包裹,室内温度骤降,翠花鸽鸽一身暖融融的羽毛都挡不住这寒意,他被冻得一哆嗦,见鬼了!
他一个冰灵根修士,有朝一日竟也会被冻到...
很快,殿内一片冰天雪地,天顶上甚至垂下了长长的锋利冰刺。
“破!”
重明扬手,话音未落,剑便深深陷入墙面,磐石龟裂分崩,碎石混着冰碴子四处纷飞。
无数先前看不见的细线被冻住,在殿内结成银白色的网,剑气荡开,这些网便也碎裂了。
“轰——”
隐隐有惊雷声炸响,头顶上方似乎有可怕的雷云在凝聚。
重明仰头,目光穿过了神庙的天顶,与那看不见的夜空遥遥相望。
翠花鸽鸽顺着他的视线昂起头,上面有什么?
为何他能感受到似有似无的压迫力?
重明像叶狗蛋平日那样,隔空伸手,春风十里便稳稳地飞回他手中,他将剑递给翠花鸽鸽。
“叶小鸟,早日为它铸出剑身,莫辜负它,本尊该走了...”
雷声迫近,在寻找着它要鞭笞轰炸的目标。
重明散乱的发丝遮住了独眼,只有空洞的那只眼眶瞥向虚空。
......
“嘎嘎”
谢朝雨在原地蹦跶几下,活动活动翅膀爪子,能控制自己的身体,这感觉可真好。
翠花鸽鸽站在她身边,有些沉默。
这可不像恨不得喷天喷地,时刻都能生气的叶狗蛋,谢朝雨盯着他眼神呆滞的小脑袋,猛啄一口。
“咕!!”
翠花鸽鸽惊醒,愤怒朝她咕咕咕,又是跳脚,又是拿翅膀扇地面,疼死了,这女人。
谢朝雨拿翅膀搂住他:“这家伙奇怪的地方很多的,你不要放在心里,反正他现在也不能离开我的识海,以后咱们跟他混熟了,他肯定愿意多说一点...”
“你都听到了?”
谢朝雨眨眼间:“对啊,他控制身体的时候,我的神识竟然不能被封闭呢”
狗蛋突然想起了自己最初生气的点:“他是不是什么都能看到?”
谢朝雨点头:“不光是看,我们可以共用无感...”
狗蛋:“...!!!”
瞳孔剧震,大声咆哮。
“好哇谢九!你被他看光了你知道不?”
翠花鸽鸽要气炸了,本就红灿灿的眼睛这下更红了,愤怒到能喷火,又委屈得想哭。
“谢九你怎么能这样,难怪他说我是绿豆。”
他反应这么强烈,谢朝雨是没想到的。
看着他的豆豆眼越来越湿润,谢朝雨也有点手足无措了。
“不是,你先别难过,他刚开始要夺舍,我差点争不过,现在已经有办法不让他看到了...”
“你还要狡辩?你手腕上呢,你都把他纹到身上了!”
“手上这东西是突然自己出现的,哎你别哭!”
殿内的线快要全部消失了,那面被重明打碎的墙也渐渐露出本来面貌,翠花鸽鸽伤心极了,他拽着谢朝雨在墙边等待障眼法完全解开。
这低头含胸,小鸟眼睛默默流泪的委屈模样,就很像被老婆绿了却不得不原谅她的可怜男人。
谢朝雨又是心疼又是烦躁。
讲道理,她也很无奈好吧,要是能反抗,她干嘛还捅自己?
其实刀子割在身上,真的很痛呢。
“你别难过了,我发誓,我真的超爱你!”
翠花委屈地咕咕咕:“你惯会哄我,你自己想想,岛上那么多男的女的,再是楼上月,现在还多了个重明,你哪里爱我了...”
谢朝雨:“...行吧。”
墙那边有什么危险还不知道,这狗男人却在这里无理取闹,谢朝雨耐心告罄。
猛地蹦到大黑鸽子背上,“嘎嘎嘎”地,牢牢摁住他,脑袋、脖颈、肩背,能啄到的地方她都没放过,还用爪子狠狠挠了好几下。
羽毛乱飞,咕声震天。
听起来好凄惨。
被兜头一顿揍,狗蛋不敢再造作,眼泪一瞬间就收了起来,委委屈屈的咕咕声也没了,瞎哔哔的骚话也停下了。
世界安静,谢朝雨心满意足。
身上疼,翠花鸽鸽挨着谢朝雨鸦鸦,她暖暖的体温传给自己。
冷雾、霜华、灰尘彻底散开,灯光、笑声、人影...一一传来,截然不同的世界映入眼底,楼上月设下的障眼法再也不能阻拦他们。
谢朝雨昂首挺胸,招呼臭狗子,“走,叶小鸟,去弄死楼上月!”
翠花鸽鸽拦住她:“我想最后再反驳一句”
谢朝雨揍了人,正通体舒畅,允许他再小闹一下,“你讲”
“叶大鸟,这是我唯一的坚持。”
男人的尊严,就算挨打,也寸步不能让。
说完,他便护在谢朝雨身前,跨过乱石堆,朝前方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街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