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怡挡在方宇身前,拔刀挥舞,叫道:你快逃,我来挡住毒蛇!
方宇哪肯如此不顾义气,独自逃命,他连忙拔出匕首,道:从这边走!
方宇拉着方怡,斜刺奔出,跨得两步,头颈中一凉,一条毒蛇从树上挂了下来,缠住他头颈,只吓得他魂飞天外,大声惊叫。方怡忙伸手去拉蛇身。
方宇叫道:使不得!
那蛇转头来,一口咬住方怡手背,牢牢不放。方宇挥匕首,将蛇斩为两段。便在此时,两人腿上脚上都已缠了毒蛇。方宇挥匕首去斩,只觉左腿一麻,已被毒蛇咬中。
方怡抛去单刀,抱住了他,哭道:你我夫妻今日死在这里了。
方宇仗着匕首锋利,每一刀挥去,便斩断一条毒蛇。但林中毒蛇愈来愈多,两人挣扎着出林,身上已被咬伤了七八处。
方宇只觉头晕目眩,渐渐昏迷,遥望海中,那艘小船正向大船驶去,相距已远。
方怡叫了几声,船中水手却哪里听得到?方怡卷起方宇裤脚,俯身去吸他腿上蛇毒。
方宇惊道:不……不行!
忽听得身后脚步声响,有人说道:你们来这里来干甚么?不怕死么?
方宇回过头来,见是三名中年汉子,忙叫:大叔救命,我们给蛇咬了。
一名汉子从怀中取出药饼,抛入嘴中一阵咀嚼,敷在方宇身上蛇咬之处。
方宇道:你……你先给她治。
这时自己双腿乌黑,已全无知觉。方怡接过药来,自行敷上伤口。
方宇道:好姊姊……眼前一黑,咕呼一声,向后摔倒。
待得醒转,方宇只觉唇燥舌干,胸口剧痛,忍不住张口呻吟。
听得有人说道:好啦,我醒过来啦!
方宇缓缓睁眼,见有人拿了一碗药,喂到他嘴边。
这药腥臭异常,他毫不犹豫便都喝了下去,入口奇苦,喝完药后,道:多谢大叔救命,我……我那姊姊可没事吗?
那人道:幸喜救得早,我们只须来迟得片刻,两个人都没命了。你们忒也大胆,怎地到这神仙岛来?
方宇听得方怡有救,心中大喜,没口子的称谢,这时才察觉自己睡在床上的被窝之中,全身衣服已然除去,双腿兀自麻木。
那汉子相貌丑陋,满脸疤痕,但在方宇眼中,当真便如救命菩萨一般。
他吁了口气,道:船上水手说道,这岛上有仙果,吃了长后不老。
那汉子嘿的一笑,道:倘若真有仙果,他们自己又不来采?
方宇叫道:啊哟,这些水手不怀好意,船上我还有同伴,莫要……莫要着了歹人的道儿。大叔,请你想法子救她一救。
那丑汉道:那船三天之前便已开了,却哪里找去?
方宇不解,茫然道:三天之前?
那丑汉道:你已经昏迷了三日三夜,你多半不知道罢?
方宇想起双儿,她虽武功极高,可是茫茫大海之中,孤身一人,如何得脱众恶徒毒手,不由得大急。
那丑汉安慰道:此时着急也已无用,你好好休息。这岛上的毒蛇非同小可,至少要服药七日,方能消毒。
他问了方宇姓名,自称姓潘。到得第三日上,方宇已可起身,扶着墙壁慢慢行走。那姓潘的丑汉带了他去自方怡。
原来她另有妇女照料,但她玉容憔悴,精神委顿。两人相见,又是欢喜,又是难受,不收得抱着哭了起来。
此后两人日间共处一室,说起毒蛇厉害,都是毛发直竖。
到得
第六日上,那姓潘的说道:我们岛上的大夫陆先生出海回来了,我已邀他来给韦看看。
方宇谢了。
不多时进来一人,四十岁年纪,文士打扮,神情和蔼可亲,问起方宇被毒蛇所噬经过,说道:岛上居民身边都带有雄黄蛇药,就是将毒蛇放在身上,那蛇也立即逃去,决不敢咬人。
方宇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潘大哥他们不怕。
陆先生给他看了伤,取出六颗药丸,道:你服三颗,另三颗给你的同伴,每日服一颗。
方宇深深致谢,取出二百两银票,道:一点儿医金,请先生别见笑。
陆先生吃了一惊,道:哪用得着这许多?公子给我二两银子,已多谢得很了。
方宇执意要给,陆先生谢了收下,笑道:公子厚赐,却之不恭。公子在这里恐怕住得也气闷了,今晚和公子的女伴同去舍下喝一杯如何?.
方宇大喜,一口答应。
傍晚时分,陆先生派了两乘轿来接方宇和方怡。这竹轿其实只是一张竹椅子,两边穿了竹杠,前后有人相抬,岛居简陋,并没真有轿子。
两乘竹轿沿山溪而行,溪水淙淙,草木清新,颇感心旷神怡,只是韦方二人一见大树长草,便栗栗危惧,唯恐有毒蛇窜将出来。
轿行七八里,来到三间竹屋前停下。那屋子的墙壁顶均由碗口大小的粗竹所编,看来甚是坚实。江南河北,均未见过如此模样的竹屋。
陆先生迎了出来,请二人入内。到得厅上,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出来迎客,是陆先生的妻子。那妇人拉着方怡的手,显得十分亲热。
陆先生邀方宇到书房去坐,书房中竹书架上放着不少图书,四壁挂满了字画,看来陆先生是个风雅之士。
陆先生道:在下僻处荒岛,孤陋寡闻之极。方宇来自中原胜地,华族子弟,眼界既宽,鉴赏必精,你看这几幅书画,还可入方家法眼么?
他这几句文绉绉的言语,方宇半句也不懂,但见他指着壁上字画,抬头看去,见图画中一张是山水,另一张画上有只白鹤,有只乌龟,笑道:这只老乌龟倒很好玩。
陆先生微微一怔,指着一幅立轴,道:韦公子,你瞧我幅石鼓文写得如何?
方宇见这些字弯弯曲曲,像是画符一般,点头道:好,很好!
陆先生指着另一幅大字,道:这一幅临的是秦琅牙台刻石,韦公子以为如何?
方宇心想一味说好,未免无味,摇头道:这一幅写得不大好。
陆先生肃然起敬,道:倒要请韦公子指点,这幅字的弱点败笔,在于何处。
方宇道:败笔很多,胜笔甚少!他想既有败笔,自然也有胜笔了。
陆先生乍闻胜笔两字,呆了一呆,道:高明,高明。
陆先生指着西壁一幅草书,道:这幅狂草,韦公子以为如何?
方宇侧头看了一会,摇头道:这几个字墨干了,也不本领醮墨。这些细线拖来拖去,也不擦干净了。
陆先生一听,脸色大变。草书讲究墨法燥湿,笔润为湿,笔枯为燥,燥湿相间,浓淡有致,因燥显湿,以湿衬燥,阴阳映带,如云霞障天,方为妙书。
至于笔画相连的细线,画家称为游丝,或联数笔,或联数字,讲究宾主合宜,斜角变幻,又有飘带,折带种种名色。方宇数言之间,便露了底。
陆先生又指着一幅字道:这一幅全是甲骨文,兄弟学浅,一字不识,又请韦公子指点。
方宇见纸上一个个字都如蝌蚪一般,宛如五台山锦绣峰普济寺中石碣上所
刻文字,心念一动,道:这几字我倒识得,那是神龙教洪教主万年不老,永享仙福,神通广大,寿与天齐!
陆先生满脸喜容,说道:谢天谢地,你果然识得此字!
眼见他欣喜无限,说话时声音也发抖了,方宇疑心登起:我识得几个字,他为甚么如此高兴?莫非他也是神龙教的?啊哟,不好!蛇……蛇……灵蛇……难道这里便是神龙岛?
方宇冲口而出:胖头陀在哪里?
陆先生吃了一惊,退后数步,颤声道:你……你已经知道了?
方宇点了点头,其实他甚么也不知道。
陆先生脸色郑重,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也很好。
陆先生走到书桌边,磨墨铺纸,说道:请你将这些蝌蚪古文,一字一字译将出来。哪一个是洪字,哪一个是教字。提笔醮墨,招手要他过去。
要方宇提笔写字,那真比要他性命还惨,方宇暗暗叫苦,但见陆先生神色难看,不敢违拗,硬着头皮,走过去在书桌边坐下,伸手握管,手掌成拳。
他持笔若像吃饭拿筷,倒也有三分相似,可是这么一握,有如操刀杀猪,又如持锤敲钉,天下却哪有这等握管之状?
陆先生怒容更盛,强自忍住,缓缓的道:你先写下自己的名字!
方宇霍地站起,将笔往地下一掷,墨汁四溅,大声说道:老子狗屁不识,屁字都不会写。什么洪教主寿与天齐,老子是信口胡吹,骗那恶头陀的。你要老子写字,等我投胎转世再说,你要杀要剐,老子皱眉头,不算好汉。
陆先生冷冷的道:你什么字都不识?
方宇道:不识,不识你乌龟的龟字,也不识你王八蛋的蛋字。
他西洋镜既给拆穿,不收得老羞成恼,反正身在蛇岛,有死无生,求饶也是无用,不如先占些便宜。
陆先生沉吟半晌,拿起笔来,在纸上写了个蝌蚪文字,问道:这是甚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