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笑道:当然可以。我早就说过了,没人之处,咱们就跟从前一样。你又想跟我比武,是不是?来来来,放马过来。说着双手一翻,反握住了他双手。
方宇道:不忙比武。有一件机密大事,要跟我好朋友小玄子说,说是决不能跟我主子万岁爷说。皇上听了之后,就要吹我脑袋。小玄子当我是朋友,或者不要紧。
康熙不知事关重大,少年心情,只觉得十分有趣,忙拉了他并肩坐在床沿上,说道:快说,快说!
方宇道:现下你是小玄子,不是皇帝?
康熙微笑道:对,我现下是你的好朋友小玄子,不是皇帝。一天到晚做皇帝,没个知心朋友,也没什么味道。
方宇道:好,我说给你听。你要砍我脑袋,也没法子。
康熙微笑道:***么要杀你?好朋友怎能杀好朋友?
方宇长长吸了口气,说道:我不是真的小桂子,我不是太监,真的小桂子已给我杀了。
康熙大吃一惊,问道:什么?.
方宇便将自己出身来历简略说了,接着说到如何被掳入宫,如何毒瞎海天富双眼,如何冒充小桂子,海天富如何教武等情,一一照实陈说。
康熙听到这里,笑道:他妈的,你先解开裤子给我瞧瞧。
方宇知道皇帝精明,这等大事岂可不亲眼验明,当即褪下了裤子。
康熙见他果然并非净了身的太监,哈哈大笑,说道:原来你不是太监。杀了个小太监小桂子,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不过你不能再在宫里住了。要不然,我就派你做御前侍卫的总管。多隆这人武功虽然不错,办事可胡涂得很。
方宇系上裤子,说道:这可多谢你啦,不过只怕不成。我听到跟太后有关的几件大秘密。
康熙道:跟太后有关?那是什么?问到这两句话时,心中已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方宇咬了咬牙,便述说那晚在慈宁宫所听到太后和海大富的对答。
康熙听到父皇顺治竟然并未崩驾,即是在五台山清凉寺出家,这一惊固然非同小可,这一喜尤其是如颠如狂。
他全身发抖,握住了方宇双手,颤声道:这……这当真不假?我父皇……父皇还在人世?
方宇道:我听到太后和海大富二人确是这么说的。
康熙站起身来,大声叫道:那……那好极了!好极了!小桂子,天一亮,咱们立即便往五台山去朝见父皇,请他老人家回宫。
康熙君临天下,事事随心所欲,生平唯一大憾便是父母早亡。有时午夜梦回,想到父母之时,忍不住流泪哭泣。此刻听得方宇这么说,虽仍不免将信将疑,却已然喜心翻倒。
方宇道:就只怕太后不愿意。她一直瞒着你,这中间是有重大缘故的。
康熙道:不错,那是什么缘故?
他一听到父亲未死,喜悦之情充塞胸臆,但稍一凝思,无数疑窦立即涌现。
方宇道:宫中大事,我什么都不明白,只能将太后和海大富的对答据实说给你听。
康熙道:是,是,快说!快说!
听方宇说到端敬皇后和孝康皇后如何为人所害,康熙跳起身来,叫道:你……你说孝康皇后,是……是给人害死的?
方宇见他神色大变,双眼睁得大大的,脸上的肌肉不住牵动,不禁害怕,颤声道:我……我不知道。只听海天富跟太后是这么说的。
康熙道:他们怎地说?你……你再说一遍。
方宇记性甚好,重述那晚太后与海大富的对答,连二
人的声调语气也都学得极像。
康熙呆了半晌,道:我亲娘……我亲娘竟是给我害死的?
方宇道:孝康皇后就是……是……是你?
康熙点了点头,道:你说下去,一句也不可遣遗漏。心中一酸,泪水涔涔而下。
方宇接着述说凶手用化骨绵掌先害死端敬皇后的儿子荣亲王,再害死端敬皇后和贞妃,顺治出家后。
太后又害死孝康皇后,殓葬端敬皇后和贞妃的仟作如何奉海天富之命赴五台禀告顺治,顺治如何派海天富回宫彻查,却说他眼睛瞎了之后,敌不过太后,以致对掌身亡。
康熙定了定神,详细盘问当晚情景,追查他所听到的说话,反复细问,料定方宇决无可能捏造此事,抬起头想了一会,问道:你为什么直到今天,才跟我说?
方宇道:这件事关涉太大,我哪敢乱说?可是明天我要逃出宫去,再也不回来了,想到你孤身在宫在极是危险,可不能再瞒。
康熙道:你为什么要出宫?怕太后害你?
方宇道:我跟你说,今晚死在慈宁宫的那个宫女,是个男人,是太后的师兄。
太后宫中的宫女竟然是个男人,此事自然匪夷所思,但康熙这晚既听到自己已死的父皇竟然未死,而母亲又是为一向端庄慈爱的太后所暗杀。
再听到一个宫女是男人假扮,已丝毫不以为奇,何况眼前这个小太监也就是假扮的,康熙便问道:你又怎么知道?
方宇道:那晚我听到了太后跟海天富的说话后,太后一直要杀我灭口。
当下将太后如何派遣瑞栋,柳燕,以及众太监先后来加害自己等情一一说了,又说到在慈宁宫中听到一个男子和太后对答,两人争闹起来,那男子假扮的宫女为太后所杀,太后却也受了伤。
他这番话说话当然不尽不实,既不提起陶宫娥,也不说自己杀了瑞栋和柳燕,偷了几部《四十二章经》等情。
康熙沉吟道:这人是太后的师兄?听他口气,似乎太后尚爱另一人的挟制,那会是什么人?难道……难道这人知道太后寝殿在有个假宫女,因此……
方宇听他言语涉及太后的女干清,不敢接口,只摇了摇头,过了一会,才道:我也想不出。
康熙道:传多隆来。
韦小答应了,心想:皇帝要跟太后翻脸,叫多隆捉拿老女人来杀头?我到底是快快逃走好呢?还是留着再帮他?
多隆正自忧心如焚,宫里接连出事,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就算不搬家,脑袋上的帽子、帽子之上的顶子,总是大大的不稳,听得皇帝传呼,忙赶进干清宫来。
康熙吩咐道:慈宁宫没什么事,你立即撤去慈宁宫外所有侍卫。太后说听到侍卫站在屋外,心里就烦得很。
多隆见皇上脸色虽然颇为古怪,却没半句责备的言语,心中大喜,忙磕了头出去传令。
康熙又将心中诸般疑团,细细询问方宇,过了良久,料知众侍卫已撤,说道:小桂子,我和你夜探慈宁宫。
方宇道:你亲自去探?
康熙道:正是!
一来事关重大,不能单是听了一个假冒小太监的一面之辞,便对抚养自己长大的母后心存怀疑;二来犯险夜探,是学武之人非做不可之事,有此机会,如何可以轻易放过?
自己是皇帝,不能了宫一试身手,在宫里做一下夜行人,却也是聊胜于无。只不过下旨先令慈宁宫守卫尽数撤走,自己再去夜探,未免不合武林好手的身分而已。
方宇道:太后已将她师兄杀了,这会儿正在安睡养伤,只怕
探不到什么。
康熙道:没有探过,怎知探不到什么?
当即换上便装,脚下穿了薄底快靴,便是当日跟方宇比武的那一身装束,从床头取过一柄腰刀,悬在腰间,从干清宫侧门走了出去。
众侍卫,太监正在干清宫外层层守卫,一见之下,慌忙跪下行礼。
康熙喝令:大家站住,谁也不许乱动。这是皇帝圣旨,谁敢有违?二百余侍卫和太监就此直挺挺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康熙带着方宇,来到慈宁宫,见静悄悄的已无一人。时之间,心中思涌如潮,又是悲若,又是烦躁。
听得太后的咳嗽声音,既想冲进去搂着她痛哭一场,又想叉住她脖子厉声质问,到底父皇和自己亲生母后是怎样了?
他一时盼望小桂子所说的全是假话,又盼望他所说的丝毫不假。他不住发抖,寒毛直竖,凉意直透骨髓。
太后房中烛火未熄,忽明忽暗映着窗纸。过了一会儿,听得一个宫女的声音道:太后,缝好了。
太后嗯了一声,说道:把这宫女……宫女的死体,装……装在被袋里。
那宫女道:是。那太监的死因呢?
太后怒道:我只叫你装那宫女,你……你又管什么太监?
那宫女忙道:是!接着便听到物件在地下拖动之声。
康熙忍耐不住,探头去窗缝中张望,可是太后寝殿窗房的所有缝隙均用油灰塞满,连一条细缝也没有。他往日曾听方宇说过江湖上夜行人的行事诀窍和禁忌,那都是转述茅十八从扬州来到之时一路上所说的。
此时窗户无缝,正中下怀,当下伸指沾了唾液,轻轻湿了窗纸,指上微微用力,窗上便破了个小孔,却无半点声息。
他就眼张去,见太后床上锦帐低垂,一名年轻宫女正在将地下一具首往一只大布袋中塞去,首穿的是宫女装束,可是头顶光秃秃地一根头发也无。
那宫女将首塞入袋中,拾起地下的一团假发,微一疑,也塞进了布袋,低声道:太后,装……装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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