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康年道:那倒不是。我们六人拿了银子,正要走出赌场,赌客中忽然有个人骂道:他妈的,发财这么容易,我们还赌个屁?
不如大伙儿都到皇宫里去伺候皇帝……皇帝……好啦。副总管,这反贼说到皇上之时,口出大不敬的言语,我可不敢学着说。
方宇点头道:我明白,这家伙胆子不小哇。
张康年道:可不是嘛。我们一听,自然心头火起。赵二哥将银子往桌上一丢,拔出刀来,左手便去揪那人胸口。
那人砰的一拳,就将赵二哥打得晕了过去。我们余下六人一齐动手。这反贼的武功可也真不低,我瞧也没瞧清,脸上已吃了一拳,直摔出赌场门外,登时昏天黑地,也不知道后来怎样了。
等到醒来,只见赵二哥和五个兄弟都躺在地下。那人一只脚踹住了赵二哥的脑袋,说道:这里六只畜生,一千两银子一只。你快去拿银子来赎。
老子只等你两个时辰,过得两个时辰不见银子,老子要宰来零卖了。十两银子一斤,要是生意不差,一头畜生也卖得千多两银子。
方宇又是好笑,又是吃惊,问道:这家伙是甚么路道,你瞧出来没有?
张康年道:这人个子很高大,拳头比饭碗还大,一脸花白络腮胡子,穿得破破烂烂的,就像是个老叫化。
方宇问道:他有多少同伴?
张康年道:这个……这个……属下倒不大清楚。赌场里的睹客,那时候有十七八个,也不知是不是他一伙。
方宇知他给打得昏天黑地,当时只求脱身,也不敢多瞧,寻思:这老叫化定是江湖上的英雄好汉,见到侍卫们赌得赖皮,忍不住出手,真要宰了他们来零卖,倒也不见得。
我看也没甚么人肯出十两银子,去买赵齐贤的一斤肉。我如调动大队人马去打他一人,那不是好汉行径。不过,还是叫一队人马比较保险。
他又想:这老叫化武功很好,倘若求师父去对付,自然手到擒来,可是师父怎肯去为宫里侍卫出力?这件事如让马香主他们知道了,定会笑我属下这些侍卫脓包得紧。
方宇觉得就是派风际中、徐天川他们去也不妥当。
突然间,他想起两个人来,说道:不用着急,我这就亲自去瞧瞧。
张康年脸有喜色,道:是,是。我去叫人,带一百人去总也够了。
方宇摇头道:不用带这许多。
张康年道:副总管还是小心些为是。这老叫化手脚可着实了得。
方宇笑道:不怕,都有我呢。
方宇回到自己房中取了一大叠银票,十几锭黄金,放在袋里,走到东边偏房外,敲了敲门,说道:两位在这里么?
房门打开,陆高轩迎了出来,说道:请进。
方宇道:两位跟我来,咱们去办一件事。
陆高轩和胖头陀二人穿着骁骑营军士的服色,一直随伴着方宇,在昆明和一路来回,始终没出手办甚么事。
他们生怕给人瞧破了形迹,知道他们底细,所以整日里躲在屋里,早闷得慌了。听方宇有所差遣,他们两个便兴冲冲的跟了出来。
张康年见方宇只带了两名骁骑营军士,心中大不以为然,说道:副总管,属下去叫些侍卫兄弟来侍候副总管。
方宇道:不用,人多反而麻烦。你叫一百个人,要是都给他拿住了,一千两银子一个,就得十万两,我可有点儿肉痛了。咱们这里四个人,只不过四千两,那是小事,不放在心上。
张康年知他是说笑,但见他随便带了两名军土,就孤身犯险,实在太也托大,说道
:是,是。不过那反贼武功当真是很高的。
方宇道:好,我就跟他比比,倘若输了,只要他不是切了我来零卖,也没甚么大不了。
张康年皱起眉头,不敢再说。他可不知这两个骁骑营军土是武林中的第一流人物,赌场中一个无赖汉,不论武功高到怎样,神龙教的两大高手总不会拾夺不下。
当下张康年引着方宇来到赌场,刚到门口,听得场里有人大声吆喝:我这里七点一对,够大了罢?
另一人哈哈大笑,说道:对不起之至,兄弟手里,刚好有一对八点。跟着拍的一声,似是先一人将牌拍在桌上,大声咒骂。
方宇和张康年互瞧了一眼,心想:怎么里面又赌起来了?
韦个宝迈步进去,张康年畏畏缩缩的跟在后面。陆高轩和胖头陀二人走到厅口,便站住了,以待方宇指示。
只见厅中一张大台,四个人分坐四角,正在赌钱。赵齐贤和五名侍卫仍是躺在地上。
东边坐的是个络腮胡子,衣衫破烂,破洞中露出毛茸茸的黑肉来,自是那老叫化了。南边坐着个相貌英俊的青年书生。
韦个宝一征,认得这人是李西华,当日在京城里曾经会过,他武功颇为了得,曾中过陈近南的一下凝血神抓,此后一直没再见面,不料竟会在柳州的赌场中重逢。
西首坐的是个乡农般人物,五十岁左右年纪,神色愁苦,垂眉低目,显然已输得抬不起头来。
北首那人形相极是奇特,又矮又胖,全身宛如个肉球,衣饰偏又十分华贵,长袍马褂都是锦缎,脸上五宫挤在一起,倒似给人硬生生的搓成了一团模样。
这矮胖子手里拿着两张骨牌,一双大眼眯成一线,全神贯注的在看牌。
方宇心想:这李西华不知还认不认得我?隔了这许多时候,我今日穿了官服,多半不认得了,却不忙跟他招呼。
方宇笑道:四位朋友好兴致,兄弟也来赌一手,成不成啊?
说着,方宇走近身去,只见台上堆着五六千两银子,倒是那乡下人面前最多。他是大赢家,却满脸大输家的凄凉神气,可有点儿奇怪。
那矮胖子伸着三根胖手指慢慢摸牌,突然间啊哈一声大叫,把方宇吓了一跳。
只听他哈哈大笑,说道:妙极,妙极!这一次还不输到你跳?
拍的一声,矮胖子将一张牌拍在桌上,是张十点梅花。
方宇心想:他手里的另一张脾,多半也是梅花,梅花一对,赢面极高。
那矮胖子笑容满面,拍的一声,又将一张牌拍在桌上。余人一看之下,都是一楞,随即纵声大笑,原来是张四大,也是十点,十点加十点,乃是个别十,牌九中小到无可再小。
他又是闲家,就算庄家也是别十,别十吃别十,还是庄家赢。那乡农却仍是愁眉苦脸、半丝笑容也无。
方宇一看他面前的牌,是一对九,他正在做庄,跟矮胖子的牌相差十万八千里,心想:这人不动声色,是个最厉害的赌客。
矮胖子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对那乡农说:我一对十点,刚好赢你一对九点。一百两银子,快赔来。
那乡农摇摇头道:你输了!
矮胖子大怒,叫道:你讲不讲理?你数,这张脾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点,那张脾也是一四五六七八九十,十点。还不是十点一对?
方宇向张康年瞧了一眼心道:这矮胖子来当御前侍卫,倒也挺合适,赢了拿钱,输了便胡赖。
那乡农仍旧摇摇头,道:这是别十,你输了。
胖子怒不可遏,跳起身来,不料他这一跳起,反而矮了个头,原来他坐在凳上,双脚悬空,反比站在地下为高。..
他伸着胖手,指着乡农鼻子,喝道:我是别十,你是别九,别十自然大过你的别九。
那乡农道:我是一对九,你是别十,别十就是没点儿。
矮胖子道:这不明明欺侮人吗?
方宇再也忍耐不住,插口道:老兄,你这个不是一对儿。
说着方宇从乱牌中捡出一张梅花,一张四大,跟另外两张梅花、四六分别凑成了对子,说迢:这才是一对,你两张十点花样不同,梅花全黑,四大有红,不是对子。
矮胖子兀自不服,指着那一对九点,道:你这两张九点难道花样同了?一张全黑,一张有红。大家都不同,还是十点大过九点。
方宇觉得这人强辞夺理,一时倒也说不明白,只得道:这是牌九的规矩,向来就是这样的。
矮胖子道:就算向来如此,那也不通。不通就不行,咱们讲不讲理?
李西华和老叫化只是笑吟吟的坐着,并不插嘴。方宇笑道:赌钱就得讲规矩,倘若没规矩,又怎样赌法?
那矮胖子道:好,我问你这小娃娃,为甚么我这一对十点,就赢不了他一对九点?说着拿起两张梅花,在前面一拍。
方宇道:咦,你刚才不是这两张牌。
矮胖子怒极,两边腮帮子高高涨起,喝道:混帐小子,谁说我不是这两张牌?
他拿起一对梅花,随手翻过,在身前桌上一拍,又翻了过来,说道:刚才我就拍过一拍,留下了印子,你倒瞧瞧!
只见桌面牌痕清晰,一对梅花的点子凸了起来,手劲实是了得。方宇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那乡农道:对,对,是老兄赢。这里是一百两银子。
他拿过一只银元宝,送到矮胖子身前,跟着便将三十二张牌翻转,搓洗了一阵,排了起来,八张一排,共分四排,摆得整整齐齐,轻轻将一叠牌推到桌子正中,跟着将身前的一大堆银子向前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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