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骡车行得一阵,忽然出了西直门。
方宇道:喂,是去西单哪,怎么出了城?
车夫道:是,对不起哪,大爷!小人这口骡子有股倔脾气,走到了城门口,非得出城门去溜个圈儿不可。
方宇和双儿都笑了起来。
于八道:嘿,京城里连骡子也有官架子。
大车出城后径往北行,走了一里余,仍不回头,方宇心知事有蹊跷,喝道:赶车的,你捣什么鬼?快回去!
车夫连声答应,大叫:回头,得儿,呼,呼,得儿,转回头!
车夫鞭子劈拍乱挥,骡子却一股劲的往北,越奔越快。
车夫破口大骂:他妈的臭骡子,我叫你回头!得儿,停住,停住!你奶奶的王八蛋骡子!
他越叫越急,那骡子却哪里肯停?便在此时,马蹄声响,两乘马从旁抢了上来,贴到骡车之旁。马上乘客是两名身材魁梧的汉子。
方宇低声道:动手!
双儿身子前探,伸指戳出,正中车夫后腰。他身子一晃,从车上摔了下去,大叫一声,给车旁马匹踹个正着。
马上汉子飞身而起,坐在车夫位上。双儿又是伸指戳去。这人反手抓她手腕,双儿手掌翻过,拍向他面门。
那汉子左掌格开,右手抓她肩头。两人拆了八九招,骡子仍是发足急奔。
左边马上乘客叫道:怎么啦?闹什么玩意儿?
砰的一声响,车上汉子胸口被双儿右掌击中,飞身跌出。
另一名汉子提鞭击来。双儿伸手抓住鞭子,顺手缠在车上,骡车正向前奔,急拉之下,那汉子立时摔下马来急忙撒手松鞭,哇哇大叫。
双儿拿起骡子缰绳,她不会赶车,交在于八手里,说道:你来赶车。于八道:我这个……这个不会。
方宇跃上车夫座位,接过僵绳,他也不会赶车,学着车夫得儿,得儿的叫了几声,左手松缰,右手紧缰,便如骑马一般,那骡子果然转过头来,又哪里有什么倔脾气了?
只听得马蹄声响,又有十几乘马赶来,方宇大惊,拉骡子往斜跟上冲去。追骑拨转马头,在后急跟。马快车慢,不多时,十余骑便将骡车团团围住。
方宇见马上汉子各持兵刃,叫道:青天白日,天子脚下,你们想拦路抢劫吗?
一名汉子笑道:我们是请客使者,不是打劫的强盗。韦公子,我家主人请你去喝杯酒!
方宇一怔,问道:你们主人是谁?
那汉子道:公子见了,自然认得。我们主人如不是公子朋友,怎么请你去喝酒?
方宇见这些人古里古怪,多半不怀好意,叫道:哪有这样请客的?劳驾,让道罢!
另一名大汉笑道:让道便让道!
手起一刀,将骡头斩落,骡尸一歪,倒在地下,将骡车也带倒了。
方宇和双儿急跃下地。双儿出手如风,只是敌人骑在马上,她身子又矮,打不到敌人,一指指接连戳去,不是戳瞎了,便是戳中敌人腿上的穴道。
一霎时这喧马嘶,乱成一团。几名汉子跃下马来,挥刀上前。双儿身手灵活之极,指东打西,打倒了七八名汉子。
余下四五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大道上一辆小车疾驰而来,车中一个女子声音叫道:是自己人,别动手!
方宇一听到声音,心花怒入,叫道:啊哈!我老婆来了!
双儿和众汉子当即停手罢斗。双儿大为惊疑,她可全没料到这位相公已娶了少奶奶。
其时盛行早婚,男子
十四五岁娶妻司空见惯,只是方宇从没向她说过已有妻子。
小车驰到跟前,车中跃出一人,正是方怡。方宇满脸堆欢,迎上去拉住她手,说道:好姊姊,我想死你啦,你去了哪里?
方怡微笑道:慢慢再说。怎么你们打起架来?眼见地下躺了多人,骡血洒了满地,颇感惊诧。
一名汉子躬身道:方姑娘,我们来邀请韦公子去喝酒,想是大伙儿礼数不周,得罪了公子。方姑娘亲自来请,再好也没有了。
方怡奇道:这些人是你打倒的?你武功可大百了啊。
方宇道:要长进也没这么快,是双儿姑娘为了保护我,小显身手。
方怡眼见双儿,见她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一副娇怯怯的模样,真不相信她武功如此高强,问道:妹妹贵姓?
她在庄家之时,和双儿并未相见,是以二人互不相识。
双儿上前跪下磕头,说道:婢子双儿,叩见少奶奶。
方宇哈哈大笑。
方怡羞得满脸通红,急忙闪身,道:你……你叫我甚么?我……我……不是的。
双儿站起身来,道:相公说你是他的夫人,婢子服侍相公,自然叫你少奶奶了。
方怡向方宇狠狠白了一眼,说道:这人满嘴胡说八道,莫信他的。你服侍他多久了?难道不知他脾气么?我是方姑娘。
双儿微微一笑,道:那么现下暂且不叫,日后再叫好了。
方怡道:日后再叫甚……脸上又是一红,将最后一个么字缩了回去。
双儿向方宇瞧去,见他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突然之间,她也是满脸飞红,却是想起在五台山上,他曾对胖头陀说自己是他老婆,原来他有个脾气,爱管年纪轻的姑娘叫老婆。
待听他笑着又问:我那小老婆呢?
双儿也不以为异。
方怡又白了他一眼,道:分别了这么久,一见面也不说正经的,尽耍贫嘴。
方怡当即吩咐众汉子收拾动身。那些汉子给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由双儿一一解开。
方宇笑道:早知是你请你去喝酒,恨不得背上生两只翅膀来,飞来啦。
方怡又白了他一眼,道:你早忘了我,自然想不到是我请你。
方宇心中甜甜的,道:我怎么会有一刻忘了你?早知是你叫我啊,别说喝酒,就是喝马尿,喝毒药,那也是随传随到,没片刻停留。
方怡一双妙目凝视着他,道:别说得这么好听,要是我请你去天涯海角喝毒药呢?
方宇见她说话时似笑非笑,朝日映照下艳丽难言,只觉全身暖洋洋地,道:别说天涯海角,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去了。
方怡道:好,大丈夫一言既出,甚么马难追。
方宇一拍胸膛,大声道:在丈夫一言既出,甚么马难追。两人同时大笑。
方怡命人牵一匹给方宇骑,让双儿坐了她的小车,自己乘马和方宇并骑而行,迎朝阳缓缓驰去,众汉言随后跟来。
方怡道:你本事也真大,掉了什么枪花,收了一个武功这等了得的小丫头?
方宇笑道:哪里掉什么枪花了?是她心甘情愿跟我的。
方宇跟着问起沐剑剑、徐天川等人行踪,道:在那鬼屋里,你给神龙教那些家伙擒住了,后来怎生脱险的?是庄家三少奶请人来救你们的吗?
方怡问道:谁是庄家三少奶?
方宇道:便是那庄子的主人。
方怡摇头,道:庄子的主人?我们一直没见
到。神龙教要找的是你,他们对你也没恶意,那章老三找你不到,就放了我们。小郡主他们就在前面,不久就会见到。新
方怡转过头来,微有嗔色,道:你心中惦记的就只是小郡主,见面只这一会,已连问了七八次。
方宇笑道:几时问了七八次啊?真是冤枉。倘若我见到她,没见到你,这时候我早问了七八十次啦。
方怡微笑道:你就是生了十张嘴巴,这一会儿也来不及问七八十次。不过你啊,一张嘴巴比十张还要厉害。
两人谈谈说说,不多时已走了十余里,早绕过了京城,一直是向东而行。
方宇道:快到了吗?
方怡愠道:还远得很呢!你牵记小郡主,也不用这么性急,早知这样,让她来接你好得多了,也免得你牵肠挂肚的。
方宇伸了伸舌头,道:以后我一句话也不问就是。
方怡道:你嘴上不问,心里着急更加惹人生气。
她似乎醋意甚浓,方宇越听越高兴,笑道:倘若我心里有半分着急,我不是你老公,是你儿子
方怡噗哧一笑,道:乖……脸上一红,下面儿子两字没说出口。
行到中午时分,在镇上打了尖,一行人又向东行。方宇不敢再问要去何处,眼看离京城已远,今日无法赶回宫去见康熙,心想:反正小玄子又没限我何时回报,就算我在五台山多耽搁了,又或者给胖子陀擒住不放,迟几日回宫,却有何妨?
一路上方怡跟他尽说些不相干的闲话。当日在皇宫之中,两人虽同处一室,但多了个沐剑屏,方怡颇为妗持,此刻并骑徐行,却是笑语殷勤。
剩下的人甚是识趣,远远落在后面。方宇情窦初开,在皇宫中时叫她老婆,还是玩笑占了六成,轻薄讨便宜占了三成,只有一成才不隐隐约约的男女之意。
此日别后重逢,见方怡一时轻嗔薄怒,一时柔语浅笑,不收得动情,见她骑了大半日马,双颊红晕,渗出细细的汗珠,说不出的娇美可爱,呆呆的瞧着,不由得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