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宇转眼向那女孩瞧去,只见她秀眉紧蹙,神色愁苦,不由得怜惜之意大起,拿起了木鱼的锤子,走到她身边。
方宇轻声说道:我小宝前世欠了你的债,今世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你小姑娘一人。现下我向你投降,我给你解穴,可不是存心占你便宜。
说着方宇解开她的僧袍,将木鱼锤子在她左腿膝弯内侧轻轻戳几下。
那女孩白了他一眼,紧闭小嘴。
方宇又戳了几下,问道:觉得怎样?
那女孩道:你……你就是会说流氓话,此外什么也不会。
澄观内力深厚,轻轻一指,劲透穴道,方宇木鱼锤所戳之处虽然部位很准,解不开被封的穴道。他听那女孩出言讽刺,怒气不可抑制,挺木鱼重重戳了几下。
那女孩啊的一声,方宇一惊,问道:痛吗?
那女孩怒道:我……我……
方宇又去戳她右腿膝弯,下手却轻了,戳得数下,那女孩身子微微一颤,方宇喜道:成了,少林派本来只有七十二门绝技,打从今天起,共有七十三门了。这一项新绝技是高僧晦明禅师手创,叫作……叫作木鱼锤解穴神功,嘿嘿……
正自得意突然腰眼间一痛,呆了一呆,那女孩翻身坐起,伸手抢过他匕首,一剑直插入他胸中。
方宇叫道:啊哟,谋杀亲夫……一屁股坐倒在地。
那女孩抢过放在一旁的柳叶刀,拉开房门,疾往外窜去。澄观伸手拦住,惊道:女施主,你……杀……杀……了我师叔……那……那……
那女孩左手柳叶刀交与右手,刷刷刷连劈三刀。澄观袍袖拂出,那女孩双腿酸麻,摔倒在地。
澄观抢到方宇身边,右手中指连弹,封了他伤口四周穴道,说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他三根手指抓住匕首之柄,轻轻提了出来,伤口中鲜血跟着渗出。
澄观见出血不多,忙解开他衣衫,见伤口约有半寸来深,口子也不甚大,又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方宇身穿护身宝衣,若不是匕首锋利无匹,本来丝毫伤他不得,匕首虽然透衣而过,却已无甚力道,入肉甚浅。
但他眼见胸口流血,伤处又甚疼痛,只道难以活命,喃喃的道:谋杀亲夫……咳咳,谋杀亲夫……
那女孩倒在地下,哭道:是我杀了他,老和尚,你快快杀了我,给他……给他抵命便了。
澄观道:咳,我师叔点化于你,女施主执迷不悟,也就罢了,这般行凶……杀人,未免太过。
方宇道:我……我要死了,咳,谋杀亲……
澄观一怔,飞奔出房,取了金创药来,敷在他伤口,说道:师叔,你大慈大悲,点化凶顽,你福报未尽,不会就此圆寂的。再说,你伤势不重,不打紧的。
方宇听他说伤势不重,精神大振,果觉伤口其实也不如何疼痛,说道:俯耳过来,啊哟,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澄观弯腰将耳朵凑到他嘴边。
方宇低声道:你解开她穴道,可是不能让她出房,等她全身武艺都施展完了,这才……这才……
澄观道:这才如何?
方宇道:那时候……那时候才……
他心想:就算到了那时候,也不能放她。
方宇继续说道:就……就照我吩咐……快……快……我要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澄观听他催得紧迫,虽然不明其意,还是回过身来,弹指解开那女孩被封的穴道。.z.br>
那女孩眼见方宇对澄观说
话之时鬼鬼祟祟,心想这小恶僧诡计多端,临死之时,定是安排了毒计来整治我,否则干么反而放我?
女孩当即跃起,但穴道初解,血行未畅,双腿麻软,又即摔倒。澄观呆呆的瞧着她,不住念佛。
那女孩惊惧更甚,叫道:快快一掌打死了我,折磨人不是英雄好汉。
澄观道:小师叔说此刻不能放你,当然也不能害死你。
那女孩大惊,脸上一红,心想:这小恶僧说过,他说什么也要娶我为妻,否则死不瞑目,莫非……莫非他在断气之前,要……要娶我做……做什么……什么老婆?
女孩侧身拾起地下柳叶刀,猛力往自己额头砍落。
澄观袍袖拂出,卷住刀锋,左手衣袖向她脸上拂去。那女孩但觉劲风刮面,只得松手撤刀,向后跃开。
澄观衣袖一弹,柳叶刀激射而出,噗的一声,钉入屋顶梁上。那女孩见他仰头望刀,左足一点,便从他左侧窜出。澄观伸手拦阻。
那女孩右手五指往他眼中抓去。澄观翻手拿她右肘,说道:云烟过眼,这是江南蒋家的武功。
那女孩飞腿踢他小腹。澄观微微弯腰,这一腿便踢了个空,说道:这一招空谷足音,源出山西晋阳,乃是沙陀人的武功。不过沙陀人一定另有名称,老衲孤陋寡闻,遍查不知,女施主可知道这一招的原名么?
那女孩哪来理他,拳打足踢,指戳肘撞,招数层出不穷。澄观一一辨认,只是她出招甚快,已来不及口说,只得随手拆解,一一记在心中。
那女孩连出数十招,都被他毫不费力的破解,眼见难以脱身,惶急之下,一口气转不过来,晃了几下,晕倒在地。
澄观叹道:女施主贪多务得,学了各门各派的精妙招数,身上却无内力,久战自然不济。依老衲之见,还是从头再练内力,方是正途。
此刻打得脱了力,倘若救醒了你,势必再斗不免要受内伤,还是躺着多休息一会,女施主以为如何?
不过千万不可误会,以为老衲袖手旁观,任你晕倒,置之不理。啊哟,老衲胡里胡涂,你早已晕昏,自然听不到我说话,却还在说个不休。
澄观走到榻边一搭方宇脉搏,但觉平稳厚实,绝无险象,说道:师叔不用担心,你这伤一点不要紧的。
方宇笑道:这小姑娘所使的招数,你都记得么?
澄观道:倒也记得,只是要以简明易习的手法对付,却是大大的不易。
方宇道:只须记住她的招数就是。至于如何对付,慢慢再想不迟。
澄观道:是,是,师叔指点得是。
方宇道:等她拳脚功夫使完之后,再让她使刀,记住了招数。
澄观道:对,兵刃上的招数,也要记的。只不过有一件事为难,她的柳叶已钉在梁上了。只怕她跳不到那么高,拿不到。
方宇问道:你呢?你能跳上去取下来吗?澄观一怔,哈哈一笑,道:师侄真是胡涂之极。
他这么一笑,登时将那女孩惊醒。她双手一撑,跳起身来,向门口冲出。
澄观左袖斜拂,向那女孩侧身推去。那女孩一个踉跄,撞向墙壁,澄观右袖跟着拂出,挡在墙前,将她身子轻轻一托,那女孩登时站稳。
她一怔之际,知道自己武功和这老僧相差实在太远,继续争斗徒然受他作弄,当即退了两步,坐在椅中。
澄观奇道:咦,你不打了?
那女孩气道:打不过你,还打什么?
澄观道:你不出手,我怎知你会些什么招式?怎能想法子来破你的武功?你快坑诏手罢?
那女孩心想:好啊,原来你诱我动手,是要明白我武功家数,我偏不让你知道。
突然间女孩跃起身来,双拳直上直下,狂挥乱打,两脚乱踢,一般的不成章法。
澄观大奇,叫道:咦,啊,古怪!稀奇!哎!唷!不懂!奇哉!怪也!
但见她每一招都是见所未见,偶尔有数招与某些派中的招式相似,却也是小同大异,似是而非。
一时之间,澄观头脑中混乱不堪,只觉数十年勤修苦习的武学,突然全都变了样子,一切奉为天经地义,金科玉律的规则,霎时间尽数破坏无遗。
他哪知道那女孩所使的,根本不是什么武功招式,只是乱打乱踢。
她知道不论自己如何出手,这老僧决计不会加害,最多也不过给他点中了穴道,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而已。
他若要制住自己,原不过举手之劳,纵然自己使出最精妙的武功,结果也无分别,不如就此乱打乱踢。你要查知我武功的招式,我偏偏教你查不到。
澄观熟知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竟想不到世上尽有成千成万全然没学过的武功之人,打起架来,出拳便打,发足便踢,懂什么拳法脚法,招数正误?
但见那女孩各种奇招怪式,源源不绝,无一不是生平从所未见,向所未闻,不由得惶然失措。
他毕生长于少林寺中,自剃度以来,从未出过寺门一步。少林寺中有人施展拳脚,自然每一招都有根有据。
有人讲到各派武功,自然皆是精妙独到之招,这些小孩子的胡打乱踢,人人都见得多了,偏偏就是这位少林寺般若堂首座,武功渊博的澄观大师从来没见过,也从来没人听说过。
他再看得十余招,不由得目瞪口呆,连奇哉怪也的感叹之辞也说不出口了,眼前种种招式,纷至沓来。
澄观道:这似乎是武当长拳的倒骑龙,可是收式不对。难道是从崆峒派云起龙骧这一招中化出来?咦?
这一脚踢得更加怪了,这样直踢出去,给人随手一拿,便抓住了足踝。但武学之道,大巧不能胜至拙,其中必定藏有极厉害的后着变化。
啊,这一招她双手抓来,要抓我头发,可是我明明没有头发,那么这是虚招了。武术讲究中有实,实中虚,为什么要抓和尚头发,其中深意,不可不细加参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