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近南指着一张椅子,微笑道:请坐!
自己先坐了,韦小宝便也坐下。李力世等四人却垂手站立。
陈近南微笑道:听茅十八爷说道,小兄弟在扬州得胜山下,曾用计杀了一名清军军官黑龙鞭史松,初出茅庐第一功,便已不凡。但不知小兄弟如何擒拿鳌拜。
韦小宝抬起头来,和他目光一触,一颗心不由得突突乱跳,满腹大吹法螺的胡说八道霎时间忘得干干净净,一开口便是真话,将如何得到康熙宠幸,鳌拜如何无礼,自己如何和小皇帝合力擒他之事说了。
只是顾全对康熙的义气,不提小皇帝的在鳌拜背后出刀子之事。但这样一来,自己撒香炉灰迷眼,举铜香炉砸头,明知不是下三滥,便是下二滥的手段,却也无法再行隐瞒了。
陈近南一言不发的听完,点头道:原来如此。小兄弟的武功和茅爷不是一路,不知尊师是哪一位?
韦小宝道:我学过一些功夫,可算不得有什么尊师。老乌龟不是真的教我武功,他教我的都是假功夫。
陈近南纵然博知广闻,老乌龟是谁,却也不知,问道:老乌龟?
韦小宝哈哈大笑,道:老乌龟便是海公公了,他名字叫作海大富。茅十八和我,就是给他擒进宫里去的……
说到这里,突然惊觉不对,自己曾对天地会的人说,茅十八和自己是给鳌拜擒去的,这会儿却说给海老擒进宫去,岂不前言不对后语?
好在他撒谎圆谎的本领着实不小,跟着道:这老儿奉了鳌拜之命,将我二人擒去,想那鳌拜是个极大的大官,自然不能轻易出手。
陈近南沉吟道:海大富?海大富?***宫内的太监之中,有这样一号人物?小兄弟,他教你的武功,你演给我瞧瞧。
韦小宝脸皮厚,也知自己的武功实在太不高明,说道:老乌龟教我的都是假功夫。他恨我毒瞎了他眼睛,因此想尽办法来害我。这些功夫是见不得人的。
陈近南点了点头,左手一挥,关安基等四人都退了出房去,反手带上了门。
陈近南问道:你怎样毒瞎了他眼睛?
在这位英气逼人的陈近南面前,韦上宝只觉说谎十分辛苦,还是说真话舒服得多,这种情形那可是从所未前,当下便将如何毒瞎海老公,如何杀死小桂子,如何冒充他做小太监等情形说了。
陈近南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左手在他胯下一拂,发觉他下面的东西都在,并未净身,的的确确不是太监。
陈近南不由得吁了口长气,微笑道:好极,好极!我心中正有个难题,好久拿不定主意,原来小兄弟果然不是给净了身,做了太监!
陈近南左手在桌上轻轻拍道:定当如此!尹兄弟后继有有,青木堂有主儿了。
韦小宝不明白他说些什么,只是见他神色欢愉,确是解开了心中一件极为难的事,也不禁代他高兴。
陈近南负着双手,在室内走来走去,自言自语:我天地会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前人从所未行的事。万事开创在我,骇人听闻,物议沸然,又何足论?他
文绉绉的说话,韦小宝更加听不懂了。
陈近南道:这时只有你我二人,不用怕难为情。那海大富教你的武功,不论真的也好,假的也好,你试演给我瞧瞧。
韦小宝这才明白,他命关安基等四人出去,是为了免得自己怕丑,眼见无可推托,说道:是老乌龟教的,可不关我事,如果太也可笑,你骂他好了。
陈近南微笑道:放手练好了,不用担心!
韦小宝于是拉开架式,将海老公所教的小半套大慈大悲千叶手使
了一遍,其中有些忘了,有些也还记得。
陈近南凝神观看,待韦小宝使完后,点了点头,道:从你出手中看来,似乎你还学过少林寺的一些擒拿手,是不是?
韦上宝学大擒拿手在先,自然知道这门功夫更加不行,原想藏拙,但陈近南似乎什么都知道,只得道:老乌龟还教过我一些擒拿法,是用来和小皇帝打架的。
于是韦小宝将大擒拿手中一些招式也演了一遍。
陈近南微微而笑,说道:不错!
韦小宝道:我早知你见了要笑。
陈近南微笑道:不是笑你!我见了心中喜欢,觉得你记性、悟性都不错,是个可造之材。那一招白马翻蹄,海大富故意教错了。
但你转到鲤鱼托鳃之时,能自行略加变化,并不拘泥于死招。那好得很!
韦小宝灵机一动,寻思:总舵主的武功似乎比老乌龟又高得多,如果他肯教我武功,我韦小宝定能成为一个真英雄,不再是冒牌货的英雄。
斜头向他瞧去,便在这时,陈近南一双冷电似的目光也正射了过来。
韦小宝向来惫懒,纵然皇太后如此威严,他也敢对之正视,但在这位总舵主跟前,却半点不敢放肆,目光和他一触,立即收了回来。
陈近南缓缓的道:你可知我们天地会是干什么的?
韦小宝道:天地会反清复明,帮汉人,杀***。
在屋外偷听的方宇不由得笑出了声,但很快就被他给隐藏呢起来。如果说陈近南是想匡扶汉室的话,那其他人跟他完全是离心离德的,只想收取好处。
陈近南点头道:正是!你愿不愿意入我天地会做兄弟?
韦小宝喜道:那可好极了。
在他心目中,天地会会众个个是真正英雄好汉,想不到自己也能成为会中兄弟,又想:连茅大哥也不是天地会的兄弟,我难道比他还行?
说道:就怕……就怕我够不上格。霎时间眼中放光,满心尽是患得患失之情,只觉这笔天外飞来的横财,多半不是真的,不过总舵主跟自己开开玩笑而已。
陈近南道:你要入会,倒也可以。只是我们干的是反清复明的可事,以汉人的江山为重,自己的身家性命为轻。再者,会里规知严得很,如果犯了,处罚很重,你须得好好想一想。
韦小宝道:不用想,你有什么规矩,我守着便是。总舵主,你如许我入会,我可快活死啦。
陈近南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这是极要紧的大事,生死攸关,可不是小孩子们的玩意。
韦小宝道:我当然知道。我听人说,天地会行侠仗义,做得都是惊逃诏地的大事,怎么会是小孩子的玩意?
陈近南微笑道:知道了就好,本会入会时有誓词三十六条,又有禁十刑的严规。
说到这里,脸色沉了下来,道:这些规矩,你眼前年纪还小,还用不上,不过其中有一条:凡我兄弟,须当信实为本,不得谎言诈骗。这一条,你能办到么?
韦小宝微微一怔,道:对你总舵主,我自然不敢说谎。可是对其馀兄弟,难道什么事也都要说真话?总舵主道:小事不论,只论大事。
韦小宝道:是了。好比和会中兄弟们赌钱,出手段骗可不不可以?
陈近南没想到他会问及此事,微微一笑,道:赌钱虽不是好事,会规倒也不禁。可是你骗了他们,他们知道了要打你,会规也不禁止,你岂不挨打吃亏?
韦小宝笑道:他们不会知道的,其实我不用欺骗,赢钱也是十拿九稳。
地会的会众是江湖豪杰,赌钱酗酒,乃是天性,向来不以为非,陈近南也就不再理会,向他凝视片刻,道:你愿不愿拜我为师?
韦小宝大喜,立即扑翻在地,连连嗑头,口称,口称:师父!总舵主这次不再相扶,由他磕了十几个头,道:够了!韦小宝喜孜孜的站起身来。
总舵主道:我姓陈,名近南。这陈近南三字,是江湖上所用。你今日既拜我为师,须得知道为师的真名。我真名叫作陈永华,永远的永,中华之华。
说到自己真名时,压低了声音。Z.br>
韦小宝道:是徒弟牢牢记在心中,不敢泄漏。
陈近南又向他端相半晌,缓缓说道:你我既为师徒,相互间什么都不隐瞒。我老实跟你说,你油腔滑调,狡猾多诈,跟为师的性格十分不合,我实在并不喜欢,所以收你为徒,其实是为了本会的大事着想。
韦小宝道:徒儿以后好好的改。
陈近南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改是改不了多少的。你年纪还小,性子浮动些,也没做什么坏事。以后须当时时记住我的话。
我对徒儿管教极严,你如犯了本会的规矩,心术不会事务繁重,我没功夫再收弟子。你的三个师兄,两个在***交战阵亡,一个死于国姓光复之役,都是为国捐躯的大好男儿。为师的在武林中位份不低,名声不恶,你可别替我丢脸。
韦小宝道:是!不过……不过……
陈近南道:不过什么?
韦小宝道:有时我并不想丢脸,不过真要丢脸,也没有法子。好比打不过人家,给人捉住了,关在枣子桶里,当货物一般给搬来搬去,师父你可别见怪。
陈近南皱起眉头,又好气,又好笑,叹了口长气,说道:收你为徒,只怕是我生平所作的一件大错事。但以天下大事为重,只好冒一冒险。小宝,待会另有要务,你一切听我吩咐行事,少胡说八道,那就不错。
韦小宝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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