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七章 番外二十

那丽人低声道:韦大人好聪明,我本来不想说的,可是你自己猜到了。

方宇道:这容易猜。你两人相貌很象,不过……不过阿珂师姐不及……你美丽。

方宇忽然觉得要不不要阿珂了,把陈圆圆弄到手也不是不行。

那丽人脸上微微一红,光润白腻的肌肤上渗出一片娇红,便如是白玉上抹了一层胭脂,低声问道:你叫阿珂做师姐?

方宇道:是,她是我师姐。

方宇当下毫不隐瞒,将如何和阿珂初识、如何给她打脱了臂骨、如何拜九难为师、如何同来昆明的经过一一说了。

而他自己对阿珂如何倾慕,而她对自己又如何丝毫不瞧在眼里,种种情由,也是坦然直陈。只是九难的身世,以及自己意欲不利于吴三桂的图谋,毕竟事关重大,略过不提。

那丽人静静的听着,待他说完,轻叹一声,低吟道: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祸水,眼前的事,再明白也没有了。韦大人前途远大……

方宇摇头道:不对,不对。红颜祸水这句话,我倒也曾听说书先生说过,什么妲己,什么杨贵妃,说这些害了国家。

其实呢,天下倘若没这些糟男人、糟皇帝,美女再美,也害不了国家。大家说平x王为了陈圆圆,这才投降清朝。

依我瞧哪,要是吴三桂当真忠于明朝,便有十八个陈圆圆,他奶奶的吴三桂也不会投降大清啊。他不过是为了一个借口而已。

那丽人站起身来,盈盈下拜,说道:多谢韦大人明见,为贱妾分辨千古不白之冤。

方宇急忙回礼,奇道:你……你……啊……啊哟,是了,我当真混蛋透顶,你若不是陈圆圆,天下哪……哪……有第二个这样的美人?

不过,唉,我可越来越胡涂了,你不是平x王的王妃吗?怎么会在这里搞什么带发修行?阿珂师姐怎么又……又是你的?

那丽人站起身来,说道:贱妾正是陈圆圆。这中间的经过,说来话长。贱妾一来有求于韦大人,诸事不敢隐瞒。

二来听得适才大人为贱妾辨冤的话,心里感激。这二十多年来,贱妾受尽天下人唾骂,把亡国的大罪名加在贱妾头上。

当世只有两位大才子,才明白贱妾的冤屈。一位是大诗人吴梅村吴才子,另一位便是韦大人,谢谢你们了。

其实方宇于国家大事,浑浑噩噩,胡里胡涂,哪知道陈圆圆冤枉不冤枉,只是一见到她惊才绝艳的容色,大为倾倒,对吴三桂又十分痛恨。

何况她又是阿珂的母亲,她便有千般不是,万般过错,这些不是与过错,也一古脑儿、半丝不剩的都派到了吴三桂头上。

听她称自己为大才子,这件事他倒颇有自知之明,急忙摇手,说道:我西瓜大的字识不上一担,你要称我为才子,不如在这称呼上再加狗屁两字。这叫做狗屁才子方宇。

陈圆圆微微一笑,说道:诗词文章做得好,不过是小才子。有见识、有担当,方是大才子。

方宇听了这两句奉承,不禁全身骨头都酥了,心想:这位天下第一美人,居然说我是大才子。哈哈,原来老子的才情还真不低。他妈的,老子自出娘胎,倒是第一次听见。

陈圆圆站起身来,说道:请大人移步,待小女子将此中情由,细细诉说。

方宇道:是。跟着她走过一条碎石花径,来到一间小房之中。

房中不设桌椅,地下放着两个蒲团,墙上挂着一幅字,看上去密密麻麻的,字数也真不少,旁边却挂着一只琵琶。

陈圆圆道:大人请坐。

待方宇在一个蒲团

上坐下,走到墙边,将琵琶摘了下来,抱在手中,在另一个蒲团上坐了,指了指墙上那幅字。

陈圆圆轻轻说道:这是吴梅村才子为贱妾所作的一诗,叫做圆圆曲。今日有缘,为大人弹奏一曲,只是有污清听。

方宇大喜,说道:妙极,妙极。不过你唱得几句,须得解释一番,我这狗屁才子,学问可平常得紧。

陈圆圆微笑道:大人过谦了。

陈圆圆当下一调弦索,丁丁冬冬的弹了几下,说道:此调不弹已久,荒疏莫怪。

方宇道:不用客气。就算弹错了,我也不知道。

只听她轻拢慢捻,弹了几声,曼声唱道:鼎湖当日弃人间,破敌收京下玉关。恸哭六军皆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

唱了这四句,陈圆圆说道:这是说当年崇祯天子归天,平x王和满人联兵,打败李自成,攻进,官兵都为皇帝戴孝。平x王所以出兵,却是为了我这不祥之人。

方宇点头道:你这样美貌,吴三桂为了你投降大清,倒也怪他不得。倘若是我方宇,那也是要投降的。

陈圆圆眼波流转,心想:你这个小娃娃,也跟我来调笑。

但见他神色俨然,才知他言出由衷,不由得微生知遇之感,陈圆圆继续唱道:红颜流落非吾恋,逆贼天亡自荒宴。电扫黄巾定黑山,哭罢君亲再相见。

陈圆圆说道:这里说的是王爷打败李自成的事。诗中说:李自成大事不好,是他自己不好,得了京城之后,行事荒唐。王爷见了这句话很不高兴。

方宇道:是啊,他怎么高兴得起来?曲里明明说打败李自成,并不是他的功劳。

陈圆圆道:以后这段曲子,是讲贱妾的身世。

陈圆圆唱道:相见初经田窦家,侯门歌舞出如花。许将戚里箜篓伎,等取将军油壁车。家本姑苏浣花里,圆圆小字娇罗绮。梦向夫差苑里游,宫娥拥入君王起。前身合是采莲人,门前一片横塘水。

曲调柔媚宛转,琵琶声缓缓荡漾,犹似微风起处,荷塘水波轻响。

陈圆圆低声道:这是将贱妾比作西施了,未免过誉。

方宇摇头道:比得不对,比得不对!

陈圆圆微微一怔。

方宇道:西施哪里及得上你?

陈圆圆微现羞色,道:韦大人取笑了。

方宇道:决不是取笑。其中大有缘故。我听人说,西施是浙江绍兴府诸暨人,相貌虽美,绍兴人说话娘们儿唧唧的,哪有你苏州人说话又嗲又糯!

陈圆圆巧笑嫣然,道:原来还有这个道理。想那吴王夫差也是苏州人,怎么会喜欢西施?

方宇搔头道:那吴王夫差耳朵不大灵光,也是有的。

陈圆圆掩口浅笑,脸现晕红,眼波盈盈,樱唇细颤,一时愁容尽去,满室皆是娇媚。

方宇只觉暖洋洋地,醉醺醺地,浑不知身在何处。

但听得她继续唱道:横塘双桨去如飞,何处豪家强载归?此际岂知非薄命?此时只有泪沾衣。熏天意气连宫掖,明眸皓齿无人惜。夺归永巷闭良家,教就新声倾坐客。

唱到这里,陈圆圆轻轻一叹,说道:贱妾出于风尘,原不必隐瞒……

方宇道:什么叫做出于风尘?你别跟我掉文,一掉文我就不懂。

陈圆圆道:小女子本来是苏州倡家的小姐……

方宇拍膝叫道:妙极!

陈圆圆微有愠色,道:那是贱妾命薄。

方宇兴高采烈,说道:我跟你志同道合,我也是

出于风尘。

陈圆圆睁着一双明澈如水的凤眼,茫然不解,心想:他一定不懂出于风尘的意思。

方宇道:你出身子妓院,我也出身子妓院,不过一个是苏州,一个是扬州。我妈妈是在扬州丽春院做小姐的。不过她相貌跟你相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陈圆圆大为奇怪,柔声问道:这话不是说笑?

方宇道:那有什么好说笑的?唉,我事情太忙,早该派人去接了我妈妈来,不能让她做小姐了。不过我见她在丽春院嘻嘻哈哈的挺热闹,接到了京城,只怕反而不快活。

陈圆圆道:英雄不怕出身低,韦大人光明磊落,毫不讳言,正是英雄本色。

方宇道:我只跟你一个儿说,对别人可决计不说,否则人家指着骂我王八蛋,可吃不消。在阿珂面前,更加不能提起,她已经瞧我不起,再知道了这事,那是永远不会睬我了。

陈圆圆道:韦大人放心,贱妾自不会多口,其实阿珂她……她自己的妈妈,也并不是什么名门淑女。

方宇道:总之你别跟她说起。她最恨小姐,说道这种女人坏得不得了。

陈圆圆垂下头来,低声道:她……她说妓院里的女子,是坏得……坏得不得了的?

方宇忙道:你别难过,她决不是说你。

陈圆圆黯然道:她自然不会说我。阿珂不知道我是她妈妈。

方宇奇道:她怎会不知道?

陈圆圆摇摇头,道:她不知道。

陈圆圆侧过了头,微微出神,过了一会,缓缓道:崇祯的皇后姓周,也是苏州人。崇祯天子宠爱田贵妃。

皇后跟田贵妃斗得很厉害。皇后的父亲嘉定伯将我从妓院里买了出来,送入宫里,盼望分田贵妃的宠……

方宇道:这倒是一条妙计。田贵妃可就糟糕之极了。

陈圆圆道:却也没什么糟糕。崇祯天子忧心国事,不喜女色,我在宫里没耽得多久,皇上就吩咐周皇后送我出宫。

方宇点点头,表示理解。不过,这也开启了陈圆圆纷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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