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姑娘哭叫:你打死我好了,我死也不接客,一头撞死给你看!
老鸨吩咐龟奴狠打。又打了二三十鞭,小姑娘仍哭叫不屈。
龟奴道:今天不能打了,明天再说罢。
老鸨道:拖这小***出去。
龟奴将小姑娘扶了出去,一会儿又回进房来。
老鸨道:这***用硬的不行,咱们用软的,给她喝迷春酒。
龟奴道:她就是不肯喝酒。
老鸨道:蠢才!把迷春酒混在肉里,不就成了。
龟奴道:是,是。七姐,真有你的。
方宇凑眼到板壁缝去张望,见老鸨打开柜子,取出一瓶酒来,倒了一杯,递给龟奴。
只听她说道:叫了春芳陪酒的那两个公子,身边钱钞着实不少。他们说在院子里借宿,等。这种年轻雏儿,不会看中春芳的,待会我去跟他们说,要他们梳笼这***,运气好的话,赚他三四百两银子也不希奇。
龟奴笑道:恭喜七姐招财进宝,我也好托你的福,还一笔赌债。
老鸨骂道:路倒尸的贱胚,辛辛苦苦赚来几两银子,都去送在三十二张骨牌里。这件事办得不好,小心我割了你的乌龟尾巴。
方宇知道迷春酒是一种药酒,喝了之后就人事不知,各处妓院中用来迷倒不肯接客的雏。
从前听着只觉十分神奇,此时却知不过是在酒中混了些蒙汗药,可说寻常得紧,他心想:今日我的干爹是两个少年公子?是什么家伙,倒要去瞧瞧。
他悄悄溜到接待富商豪客的甘露厅外,站在向来站惯了的那个圆石墩上,凑眼向内张望。以往每逢有豪客到来,他必定站在这圆石墩窥探。
此处窗缝特大,向厅内望去,一目瞭然,客人侧坐,却见不到窗外的人影。他过去已窥探了不知几百次,从来没碰过钉子。
只见厅内红烛高烧,母亲脂粉满脸,穿着粉河谛衫,头上戴了一朵红花,正在陪笑给两个客人斟酒。
方宇细细瞧着母亲,心想:原来小宝的妈这么老了,这门生意做不长啦,也只有这两个瞎了眼的瘟生,才会叫她来陪酒。
妈的小调唱得又不好听,倘若是我来逛院子,倘若她不是小宝的妈,倒贴我一千两银子也不会叫她过来。
只听小宝的母亲笑道:两位公子爷喝了这杯,我来唱个相思五更调给两位下酒。
方宇暗暗叹了口气,心道:妈的小调唱来唱去只是这几只,不是相思五更调,就是一根紫竹直苗苗,再不然就是一把扇子七寸长,一人扇风二人凉,总不肯多学几只。她做小姐也不用心。
方宇转念一想,险些笑了出来:我学武功也不肯用心,原来小宝的懒性儿,倒是从他妈那里传下来的。
忽听得一个娇嫩的声音说道:不用了!
这三字一入耳,方宇全身登时一震,险些从石墩上滑了下来,慢慢斜眼过去,只见一只纤纤玉手挡住了酒杯,从那只纤手顺着衣袖瞧上去,见到一张俏丽脸庞的侧面,却不是小可是谁?
方宇心中大跳,惊喜之心难以抑制:小可怎么到了扬州?为什么到丽春院来,叫小宝的妈陪酒?她女扮男装来到这里,不叫别人,单叫小宝哦妈,定是冲着我来了。
原来她终究还有良心,记得我是跟她拜了天地的老公。啊哈,妙极,妙之极矣!你我夫妻团圆,今日洞房花烛,我将你双手抱在怀里……
突然听得一个男子声音说道:吴贤弟暂且不喝,待得那几位蒙古朋友到来……
方宇耳中嗡的一声,立知大事不妙,眼
前天旋地转,一时目不见物,闭目定得一定神,睁眼看去,坐在小可身侧的那个少年公子,却不是的二公子郑克爽是谁?
小宝的母亲韦春芳笑道:小相公既然不喝,大相公就多喝一杯。给郑克爽斟了一杯酒,一屁股坐在他怀里。
小可道:喂,你放尊重些。
韦春芳笑道:啊哟,小相公脸皮嫩,看不惯这调调儿。你以后天天到这里来玩儿,只怕还嫌人家不够风情呢。小相公,我叫个小姑娘来陪你,好不好?
小可忙道:不,不,不要!你好好坐在一旁!
韦春芳笑道:啊,你喝醋了,怪我陪大相公,不陪你。站起身来,往小可怀中坐下去。
方宇只看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道:天下竟有这样的奇事,我的老婆来嫖小宝的妈妈。
只见小可伸手一推,韦春芳站立不定,一交坐倒。方宇大怒,心道:小小姐,你推你婆婆,这般没上没下!
韦春芳却不生气,笑嘻嘻站起身来,说道:小相公就是怕丑,你过来坐在我的怀里好不好?
小可怒道:不好!
对郑克爽道:我要去了!什么地方不好跟人会面,为什么定要在这里?
郑克爽道:大家约好了在这里的,不见不散。我也不知原来是这等肮脏地方。喂,你给我规规矩矩的坐着。最后这句话是对韦春芳说的。
方宇越想越怒,心道:那日在广西柳江边上,你哀求老子饶你狗命,罚下重誓,决不再跟我老婆说一句话,今日竟然一同来嫖小宝的妈。嫖小宝的妈妈,倒也罢了,你跟我老婆却不知已说了几千句、几万句话。那日没割下你的舌头,实是老子大大的失策。
韦春芳打起精神,伸手去搂郑克爽的头颈。郑克爽将她手臂一把推开,说道:你到外面去罢,咱兄弟俩有几句话说。等我叫你再进来。
韦春芳无奈,只得出厅。
郑克爽低声道:珂妹,小不忍则乱大谋,要成就大事,咱们只好忍耐着点儿。
小可道:那葛尔丹不是好人,他为什么约你到这里来会面?
方宇听到葛尔丹王子五字,寻思:这蒙古混蛋也来了,好极,好极,他们多半是在商量造反。老子调兵遣将,把他们一网打尽。
只听郑克爽道:这几日扬州城里盘查很紧,旅店客栈中的客人,只要不是熟客,衙役捕快就来问个不休,倘若露了行迹,那就不妙了。
这妓院中却没公差前来罗唣。咱们住在这里,稳妥得很。我跟你倒也罢了,葛尔丹王子一行人那副蒙古模样,可惹眼得很。
再说,你这么天仙般的相貌,倘若住了客店,通扬州的人都要来瞧你,迟早定会出事。
小可浅浅一笑,道:不用你油嘴滑舌的讨好。
郑克爽笑道:我怎么油嘴滑舌了?要是天仙有你这么美貌,什么吕纯阳、铁拐李,也不肯下凡了,每个神仙都留在天上,目不转睛的瞧着我的小宝贝儿。
小可嗤的一笑,低下头去。
方宇怒火冲天,不可抑制,伸手一摸匕首,便要冲进去火并一场,随即转念:这小子武功比我强,小可又帮着他。
我一冲进去,这两人定要谋杀亲夫。天下什么事都好做,就是武大郎做不得。当下强忍怒火,对他二人的亲热之态只好闭目不看。
只听小可道:哥哥,到底……..
这哥哥两字一叫,方宇更是酸气满腹,心道:他妈的好不要脸,连哥哥也叫起来了。
她下面几句说话,就没听入耳中。
只听郑克爽
道:他在明里,咱们在暗里。葛尔丹手下的武士着实厉害,包在我身上,这一次非在他身上刺几个透明窟窿不可。
小可道:这家伙实在欺人太甚,此仇不报,我这一生总是不会快活。你知道,我本来是不肯认爹爹的,只因他答应为我报仇,派了八名武功好手陪我来一同行事,我才认了他。
方宇心道:是谁得罪了你?你要报仇,跟你老公说好了,没什么办不到的事,又何必认了吴三桂这大汉女干做爹爹。
郑克爽道:要刺死他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各处官兵戒备严密,得手之后要全身而退,就不大容易。咱们总得想个万全之策,才好下手。
小可道:爹爹答应我派人来杀了这人,也不是全为了我。他要起兵攻打清廷,这人是个大大的阻碍。他吩咐我千万别跟妈说,我就料到他另有私心。
郑克爽道:你跟你妈说了没有?
小可摇摇头,说道:没有。这种事情越隐秘越好,说不定妈要出言阻止,我如不听她的话,那也不好,还不如不说。
方宇心想:她要行刺什么人?这人为什么是吴三桂起兵的阻碍?
只听郑克爽道:这几日我察看他出入的情形,防护着实周密,要走近他身前,就为难得很。我想来想去,这家伙是好色之徒,倘若有人扮作歌妓什么的,便可挨近他身旁了。
方宇心道:好色之徒?他说的是抚台?还是藩台?
小可道:除非是我跟师姐俩假扮,不过这种女子的***模样,我扮不来。
郑克爽道:不如设法买通厨子,在他酒里放毒药。
小可恨恨的道:毒死了他,我这口气不出。我要砍掉他一双手,割掉他尽向我胡说八道的舌头!这小鬼,我……我好恨!
这小鬼三字一入耳,方宇脑中一阵晕眩,随即恍然,心中不住说:原来是要谋杀亲夫。
他虽知道小可一心一意的向着郑克爽,可万万想不到对自己竟这般切齿痛恨,心想:我又有什么对不往你了?
这个疑窦顷刻间便即解破,只听郑克爽道:珂妹,这小子是迷上你啦,对你是从来不敢得罪半分的。我知道你要杀他,其实是为了给我出气。你这番情意,我……我真不知如何报答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