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时杏,是一棵生长在山顶的银杏树。
于我的记忆而言,从产生灵识,再到化为人形,不过是眨眼之间。但我又清楚的知道,这其中经过了一千三百年的光阴,即使枯燥又无聊。
在化成人形后,我有了眼鼻耳,有了四肢,有了在地面上行走的能力。但看着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林,落叶铺满地表,从山顶望去,远处小小的房屋。
我不禁思考,我能去哪?
山顶偶尔会有一些人类过来,他们看到我,一棵高大且巨大的银杏树,都很虔诚的跪拜,会放几个果子,一点吃食在我的树脚下。
我不是神明,无法满足他们的愿望。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从他们青葱模样,再到满头斑白的头发。
人的生命是如此的短暂。
在山上不知待了多久,我感到了无聊。在某一天,我去山脚下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人,他嘴里说着京城的繁华,眼里都是向往。
我对他言语中的京城产生了兴趣。
我自诞生之际,便一直在这个地方,从未离开,村民把我是视为神明,附近的村庄都会过来祭拜。
也许,我也应该去别的地方看看。
我去了京城,看到了他口中的繁华景象。与山脚下的人家相比,这里确实是繁华至极,是我从未见过的景象。
在此之前,我只看过山脚下,看过县城。
人类的生命虽然短暂,但一代人又一代人,他们创造出了很多可能。
我在这世上飘荡着,看透了人的百态,看得多了也就产生了无趣。所以,最后一站,我去了皇宫。
是这里的人所信仰的、真正的“神明”。
在皇宫游荡了两天,就令我感到无趣了。在这里,与外头,是隔绝的,又是如此的相似。
在离开的时候,我路过了一处偏僻的宫殿。
宫殿里,有一个小小的人儿,正在执笔练字。
与别处的辉煌宫殿相比,这里实在显得落魄不堪,冬季的寒冷在这儿都要冷上几分。原因无他,小孩儿身上的颤抖就足以让人看的发冷。
我不知道为何,停留了下来。
趴在宫墙上,看着小小孩童练字,直到黄昏降临,最后一抹光照耀在他的脸上。
门外的宫女不耐烦的走了进去,拿着食盒,开始摆在桌上。
小孩儿吃饭吃得很快,几乎是狼吞虎咽。还没吃完,宫女便开始收拾着餐盒离开了。
我对此感到有些惊奇。这三天,我挂在横梁上,看着小孩儿。
小孩儿因排第七,名为郑昭七。虽身为皇子,但在宫中却极为不受待见。在这个时代中,身份与地位,显得极其重要,等级划分也无时无刻出现在这里。
母亲是宫女,孩子自然也会低人一等。更何况,他的母亲在他出世之时,便不在了。
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悲惨的人,但令人我驻足的原因,是他那无动于衷的表情,遭受着不公平的待遇,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他脸上的那股淡然。
不知不觉,我在这待了一个月有余,才准备启程离开。
离开之前,我坐在宫墙上,看着他在练字,每天下午这个时辰他都在院中执笔练字。年纪虽小,却沉稳。
在某一刻,他突然抬起头来,朝着我的方向看了过来。透过他那双眼睛,我下意识地觉得,他看见我了。
但人是人,精怪是精怪,虽然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但人与精怪是隔着一层透明的膜。
我离开了。离开之后,我又去了很多地方,结识了一些生活在别处的精怪。再次回到这个皇宫时,已然过去十六年。
我走遍大江南北的时候,听说过塞北的将军,听闻他百战百胜,大昭国的救星,是大昭国的命数。
而这位将军,就是郑昭七。
我回到皇宫的原因也是因为他,我想看看那位曾经的小孩儿,长成了什么样。
我找到了他的府邸,飘进了书房,看到了伏案台前的少年,眉目清冷,但额间多了一抹煞气。
他天生便长得清秀,就连女子也未必有他的白皙,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在战场上的模样。
我又挂在了横梁上,打量着屋内的装饰,而吸引我的,则是放在窗边的那一株兰花,阳光将它照耀的十分好看。
郑昭七喜欢兰花,是整个大昭国人尽皆知的。自他上阵杀敌,军功赫赫,在朝廷之中逐渐有了一席之地,前来送礼投靠之人也多了起来。
院子里没有别的花卉,只有一盆盆的兰花,将院子塞的满满当当。
可他的屋内,只有这一株兰花。
我不禁想,这株兰花和郑昭七的因缘。
一天,郑昭七来到书房,脱下裘衣,便开始研墨提笔。
我看着他,在短短十六年间,他是否求得了自己想要之物?他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般弱小了。
郑昭七提起笔,却迟迟没落下笔墨。
我看着空白的纸,他为什么不落笔?这么多年来,他的字写的也越来越好了。
“你是什么?”郑昭七抬起头,冷不丁地开口。
他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屋顶的横梁。
我们就像是在对视。我从横梁上下来,察觉到他的视线还在横梁上,便知道他不是真的能看见自己,只是感知到了自己。
总有些人,拥有异常发达的五感。
我思索了一下,便现出人形来。于我而言,郑昭七是可以知道自己存在的人。
郑昭七看着面前这位大约只有十四岁的少年,眼神在清澈中又带了一些极为老成的阅历。他不是人,这一点郑昭七是知道的。
我其实并不太习惯自己人形的模样,因为我不是真的人,与真正的人站在一起,就有种浑身不适应感。
“精怪。”我蹩脚的用着人类的语言回答,多少显得有些生硬。
“嗯。”郑昭七没有多问,而是提起笔,落墨了。
我在一旁站着,看着他在纸上的沾沾点墨,不知不觉竟看入了神。直至黄昏将至,府邸内亮起暗黄色的灯光,郑昭七才停下了笔。
画作上是一个少年模样的人,身上着落了许多银杏。
他画了我。
之后的日子,我依旧挂在横梁上,只有郑昭七回来的时候,我才会现形和他聊上一聊。和人聊天,是一种十分新奇的感觉,他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