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鸦困惑地一歪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爱好?”
什么爱好!
谢挚刚平复的心情被它冲口而出的一句话又给弄得十分不平静,拳头又攥了起来——她敏感地觉出这不是什么好话,“你……!讨厌的大蝙蝠!”
“我错了我错了,别打别打!”
火鸦拍着翅膀,一边躲避一边嘎嘎大叫,“我跟你闹着玩儿的!”
没骨气的大鸟……谢挚追它追得气喘吁吁,干脆一骨碌在地上盘腿坐下来,她朝火鸦比划了一下:
“你快攻击我,用符文。”
“全力攻击我的胸口。”她着重强调。
“真来啊?”
火鸦猜出她是想借自己的力量试探,神情也严肃了起来,道:“你莫小看我,刚刚我是手下留情,若是我用全力,你说不定会化作飞灰。”
“不碍事,快点动手。”谢挚摇摇头,催促道。
“好吧,那你可不要怪我。”
火鸦见她坚持,显然已经打定主意,于是也不再劝告,运转起符文,浑身赤芒流转,高高昂首,自口中喷出腾腾火焰。
这火焰不是之前的橙红色,而是璀璨的金色!像传说中三足金乌的神焰,又似流淌的水金。
火焰携卷着闪烁的符文,化作一只浑身火红的神禽,在空中昂首长唳,神气扬扬,睥睨四方。
——火朱雀!
这只火鸦果然继承有朱雀神血!
它之前分明在隐藏实力……可是为什么?谢挚心中一惊。
火朱雀威势赫赫,连空气都被它身上的神焰烧得嘶嘶作响,几近融化,但谢挚并不畏惧后退,反而咬着牙顶住威压向前又走了几步。
并不是她大胆莽撞,而是她隐隐地感受到自己胸口的东西在正激动难安——它不仅毫不惧怕,似乎还在热切地渴望。
谁也不会喜欢自己的血肉之中有这样古怪而又不知来历的东西……谢挚轻轻地按了按胸口,那里有阵阵暖流正在汩汩流淌,她咬咬嘴唇,神色越发坚定起来。
为了探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即便葬身火海,她也定要冒险一试。
空中的火朱雀似乎被她的大胆激怒,厉鸣一声,周身火焰更盛,几乎化作一只火鸟,盘旋着径直俯冲而下,带着恐怖的威势,要燃烧殆尽世间一切敌!
神禽气势汹汹而至,巨大无比,张口将谢挚一口吞下,眼看她就要被火朱雀炼化,火鸦吓了一大跳,连忙要收回火焰:“喂!小孩!你……”
它忽然目瞪口呆,后退了几步,艰涩地止住了话音。
不知何时,谢挚的胸口无声无息地亮起一团淡淡的辉光,像星辰一般静静运转,神秘气息缓缓流淌,深不可测。
吞下谢挚的火朱雀忽然哀鸣一声,振翅欲飞,却已经来不及了——
火朱雀符文火焰凝聚而成的躯体在半空中猛地爆散,化作一道赤色长流,飞快地融入谢挚胸口的那团金色辉光,再无踪迹。
火鸦脊背上腾起阵阵凉意——它的火朱雀竟然在顷刻之间就悄无声息地被完全吞噬了!
这……这个人族少女体内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呼……”
谢挚额头滴下汗来,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刚刚被火朱雀吞下对她来说当然不是什么好体验,她弯腰按住胸口,“我好像感觉到了一点……暖融融的……”
“再来。”
她咬着嘴唇抬起头,面色苍白,眼睛却很亮。
“还来啊?”
火鸦忍不住哀鸣,它算是看出来了——大荒中突破铭纹境的人极少,更何况人命关天,绝不可能有人愿意陪着她胡闹——这破孩子就是在逮着它一只鸟使劲薅。
凝聚火朱雀对它来说消耗也十分巨大,平日里,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它也不会动用。
但是它力气没她大,最强的血脉神通对她也全然没有效果,而且它也确实好奇这人族少女身上藏着什么秘密,火鸦虽然嘴上在抱怨,但却老老实实地照着她的话重新运转起符文,朝她攻击而去。
跟方才一样,谢挚的胸口像漩涡一般,辉光显现,深邃而又寂静,将符文火焰重新吸收殆尽。
“我不行了,别找我了,这东西胃口太大了,像深渊一样永无止境,即便榨干我恐怕也喂不饱你。”
火鸦气喘吁吁地瘫倒在地,直接撂挑子罢工不干,拿翅膀把自己盖起来,“你不是还有块玉牙白象遗留下来的宝骨吗,何不用它一试?”
“宝骨?它蕴藏的宝术符文早已被磨灭,现在也只是一枚普通的骨块而已……”
谢挚一愣,没想到它忽然提到那块宝骨,一边答话一边将骨块从怀中摸出来,忽然惊奇地“咦”了一声:
“奇怪,它怎么在发光?”
宝骨晶莹温润,如同一枚通透无瑕的白玉,此刻正在她手中散发着洁白净澈的光芒。
阵阵先民吟唱在她耳畔响起,苍凉而又悲壮,仿佛在祷告,又似乎是在祭奠神战中死去的万千神祗,令人自灵魂深处升出一股难言的哀伤。
谢挚软软地跪倒在地,神情有些迷惘——
随着吟唱声起,她眼前浮现出了一幅奇异的画面。
天穹鲜红如血,层层红云仿若神血染就,离地面压得极低,一只巨大无比的手掌自天边伸来,盖住半边天际,携着无上威势,一指弹灭山河!
“尔敢?!”
金色剑光斩裂天际,仿佛毁天灭地,无数星辰碎裂,化作火球极速坠落,滔天银河轰然倾倒而下。
这是神祗之间的斗法!
一缕光斩尽星辰,一弹指万族灰飞烟灭!
地面彻底崩裂,一只雪白的巨象踏着星辰昂首怒鸣,浑身光芒环绕,要向着金色手掌迎击,却被天边一道白色身影缓缓托住。
那白色身影通天盖地,背负一柄金色长剑,气势恐怖,长发飞舞,面容却模糊不清。
她微微摇首,道:“何必如此……你自去罢!”
“大乱之世,当珍重性命!”
说完她就将手中的白象轻轻一推,将它推出数十万里。
“我自倚天抽宝剑,不愿齐天愿补天!”
她仰首长笑一声,最后回望了一眼,随即义无反顾地迎着金色手掌而上,掌锋对剑芒,爆发出极其耀眼的光芒——
“唔!”
画面就此中断,谢挚痛得□□一声,跪在浑身颤抖,吐出一口鲜血。
这是……什么东西……
她头疼欲裂,眼睛剧痛无比,伸手一抹,勉强忍着刺痛睁开眼看了看,才发现自己连眼睛都在往外流血。
胸口巨震,隐隐传来一股强烈的情绪,仿佛要脱离她的身体而去,她分不清那情绪是激动还是畏惧,亦或是两者兼有。
那块传说是玉牙白象遗留下来的宝骨早已静静地在空中悬浮,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谢挚忽然惊恐地发觉,她胸口的东西竟想炼化这枚宝骨!
“你快跑……”
她浑身都是血,却还不忘艰难地开口提醒宝骨——她在焦急之中忘记了宝骨只是个死物,根本听不到她的话。
一道金光自她胸口缓缓伸出——这还是谢挚头一次见这东西主动攻击,而宝骨仍旧静静地悬浮在空中,安然神圣,不闪不避。
金光速度极缓,却带着一种强大无匹的威慑,慢慢伸展包裹住雪白的宝骨,谢挚能感受到它传递而来的喜意,她不忍再看,闭上了眼睛。
“咔嚓——”
一声脆响传来,谢挚猜想这恐怕是宝骨被缠碎的声音,不禁睁开一点点眼睛来偷看。
“咦?”
这一看,她却一下子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出乎她的意料,碎裂的不是宝骨,而是那道金光。
金光如同一条被撕裂的锦缎,蛛网般自中心裂开一道道缝隙,最后砰然散裂开来,在空中炸出一朵金色花朵,而宝骨仍然晶莹温润,纹丝不动。
“竟敢在神祗面前放肆。”
一道很轻的嗓音自宝骨上悠悠传来,带着淡淡的疲倦,仿佛已经渡过无数苍老的岁月。
在一旁被方才这一切异象吓得两股战战的火鸦忽然大叫一声,张开翅膀就想飞遁而去:“宝骨说话了!玉牙白象没死!”
不是说自从万年前的夺运之战之后诸神陨落,世上再无神明了么?谁知这玉牙白象竟然在宝骨中活到了现在!
火鸦心中翻滚起惊涛骇浪,在恐惧之下催生出了极速,燃烧滚滚精血,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直遁天际。
眼看就要逃离出这片是非之地,它心中一喜,更加奋力挥动翅膀——
“倒是有些麻烦。”
宝骨神光闪烁,那道飘渺轻盈的嗓音轻轻叹息一声,“休走,留下来罢。”
随着她言出法行,一道晶莹白光倏然伸出,看似极慢,下一瞬却已经缠绕在了火鸦的脚爪之上,火鸦应声而落,轰然坠地,将地面砸出道道裂纹。
“哎哟……”
这一下摔得极狠,火鸦眼冒金星,好半天还动弹不得,它简直疑心自己内脏都快被这块骨头给摔裂了,“玉牙白象你好狠的心……”
“你没事吧?”
谢挚艰难地靠过去,轻轻抚摸它身上的羽毛,“我方才想叫你别跑,谁料你竟走得如此快,我根本拦不住你……”
它刚刚确实有些不地道,将这小孩跟一块不知好坏善恶的宝骨丢在一起——还是一块疑似寄居神祗的宝骨,火鸦颇感心虚,摇摇头道,“我没事。”
“倒是你,看上去十分不妙……”
眼前的少女面色雪白,气息微弱,浑身都是血,好像刚从血池里被捞起来一样,火鸦吓了一大跳,“你这是怎么了?这血怎么止不住?”
“我也不知道。”
谢挚头晕得厉害,几乎没力气再答它的话,她软绵绵地靠在火鸦身上,轻轻地摸了摸胸口,“好像是它,它想要我的血——”
她现在感受得很清楚,在她胸口中寄生着一个诡异的东西,就是它吸收了所有符文攻击,甚至还想炼化宝骨。
空中的宝骨微微震动,从中流淌出神圣曦华,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准确地来说,是一个身姿窈窕动人的女人。
她浑身都笼罩着洁白的光华之下,只能看到一个大致形状轮廓,像水流一般在空中汩汩流动。
“这是什么?难不成玉牙白象显形了?”
火鸦心中巨震,本能地又想振翅逃跑,却又完全飞不起来,它只得尽量往后缩了缩,顺便将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谢挚揽到自己的翅膀底下。
女人遥遥地望向谢挚,雾蒙蒙的瞳孔清淡而又漠然:
“你很不错,可以与宝骨共鸣,甚至可以透过我看到一缕神战的景象。”
“……神战?透过你?”
女人简单的一句话中蕴含着恐怖的信息,谢挚不由得心神剧震。
这么说,方才她看到的异象是万年前的神战一角……?那些天地变色、日月流血的景象都是曾真实发生过的?
透过她……
那么她是那只……被救的玉牙白象!
谢挚脑海中又浮现出那道风华绝代的白色身影,她持剑斩破天穹令银河倾落的样子深刻地留刻在了她的心中。
女人并不答她的喃喃自语,下一瞬已经静静立在谢挚身前,把神经紧绷的火鸦吓得哇哇大叫。
她凝望谢挚良久,忽然道:
“你的身体很奇怪,似乎被人为地摧毁过,之后复又强行再生了。”
“好手段——不断坍塌,不断重塑,因此才造就出来这副超越人族极限的无瑕肉身。”
她观察片刻,轻声赞叹。
“只是尚有一点不美。”
她伸出手指,隔空点在谢挚胸口,“此处生长着一颗不应存于当世的种子,我当为世人将它诛灭。”
随着她手指轻轻下压,谢挚浑身一颤,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伏倒在地,胸膛不住起伏,这次却已经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
“这……!你是在诛灭种子还是在诛灭她?”
火鸦气急,一时竟也不怕这疑似上古神祗的神秘身影了,梗着脖子大叫。
女人并不理会它,只是淡淡地摇首道:
“日久天长,种子已与她的心脏化为一体,不可分离,若想诛灭种子,势必要将她一道抹杀。既如此,那便教她为这方世界献身罢。”
她神色不变,伸指继续缓缓下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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