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法妮娅在听完了朱利奥所说的话後,不知为什麽,心中突然涌现出了某种无法理解的心情。
那是……凌驾於不安之上的确信与恐惧。
四年多前,潜入屋邸将她妖精族的母亲杀害的人,正是接受王命而来的阿尔比昂正规骑士。
国家这种组织在想要将碍事者全部排除的时候,并且还是必须一击定胜负的时候,那麽会是使用阴谋吗?还是会采用暗杀等手段呢?
如果真的想要完全的消灭对方,大概会使用别的手段吧?
使用更加确实,毫无漏洞的方法……
确信着这一点,恐惧着这一点的蒂法妮娅,胆怯地举起了手。
维斯托多小姐有什麽问题吗?
朱利奥露出温和的笑容看着蒂法妮娅。维斯托多这个名字是事前帮蒂法妮娅所准备好的假名,这也是为了避免妖精身分被揭穿。
是,是的……我可以提问吗?
当然可以。
那个……在这麽多伟大的人物当中,虽然觉得很冒昧,但有件事我却实在很在意。那个……如果戈里亚派出了军队那怎麽办?
听到蒂法妮娅的疑问,安莉艾塔的脸上浮现出了微笑说道。
蒂法妮娅,这点不需要担心。戈里亚也是历史渊源的王国,王权同盟的一员。和贵族联盟不同,他们有所谓的面子这种东西。是不会做出撕毁同盟,指使王军跨越国境之类的行为的……
然而,说到这里,安莉艾塔突然察觉到除了自己以外谁也没有笑。
朱利奥点了点头,肯定了蒂法妮娅所说的话。
或许会有五成的可能性会发生那种情况。
你说什麽?
安莉艾塔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朱利奥表情淡然的继续说道。
到上周为止,国境附近的戈里亚军都没有什麽活跃的行动。但是现在,因为并没有得到新的情报,所以不得不慎重地警戒。因此,我军在国境附近驻紮了四个联队的精锐圣堂骑士共九千人。同时作为空中战力,上空还有罗马尼亚皇国的舰队保护。能对抗这只舰队的空中战力,只有戈里亚的两用舰队而已。
你是说在国境附近集结了罗马尼亚的军队吗?这难道不是挑衅行为吗!
安莉艾塔站起身来,惊愕地大声的说道。
如果看作是挑衅也没关系,只要能使我们的工作变得容易。
这和当初说的可不相同!猊下,您打算发动战争吗?
维特里奥摇了摇头说道。
发起战争不是我们,而是戈里亚王国。
您不是说过无法忍受普利米尔教徒间的互相流血吗!言犹在耳的时候就进行战争的准备!我实在无法理解您的意思!
正是因为无法忍受普利米尔教徒间的互相流血,才想要尽可能的一击决胜负,所以才制定了这次的计画。总之放心吧,戈里亚军确实很强大,但我们也将该做的都做了。
实在是太卑鄙了!竟然一直隐藏到今天!
安莉艾塔紧紧地咬住嘴唇,痛苦地摇了摇头。
安莉艾塔陛下。
维特里奥用着温柔却又充满威严的语气低声说道。其声音简直就像是魔法般,充满了让听者完全沉默下来的魄力。
我虽然说过我厌恶战争,但我从没有否定过战争的可能性。只是准备好了能够对应所有的状况的手段而已。
……您这是诡辩。我终於理解您为什麽要将即位三周年的纪念典礼的场所,选在靠近戈里亚国境附近的这个艾克蕾亚了。不是想引发敌人的阴谋……而是想引发战争。
面对安莉艾塔的直白话语,维特里奥用着稍微有些苦涩的语气说道。
选择的一方并不是我,而是戈里亚。而且现在引发战争的可能性也只是五成左右。
原先听着的市长和大司祭两人,早就因对话的内容太过於让人吃惊而昏倒了过去。也难怪他们会受不了,即位三周年的纪念典礼竟然突然变成了战争的导火线,这份打击对两人来说太过沉重。
蒂法妮娅也因为自己的发言居然引发的这种状况,而感到惶恐不安,两只手按住自己不断颤抖着的身体。
另一方面,基修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下定了决心,闭着眼睛抬头仰望着天花板。亚尼艾斯一幅和平时同样的表情,圣骑士队的队长们也丝毫不为所动。
至於威尔斯的表情,反倒是众人之中最让人难以理解的。不安、畏缩、忧虑、焦燥等情绪,完全显露在脸上,让人完全搞不清楚威尔斯正在想什麽。
会议室里,只有安莉艾塔独自一人站立着。
安莉艾塔凝视着一动也不动、沉默不语的露易丝说道。
……这样的话,非常遗憾我将不能提供帮助。因为我曾经和露易丝的父亲约定过绝不会将露易丝用作战争的道具。那麽,露易丝我们走吧。
不过,听到安莉艾塔的话语,露易丝却没有站起来。反而一脸抱歉地望着安莉艾塔。
露易丝?
朱利奥以微弱的声音说道。
瓦利埃尔小姐曾经在神和始祖的名义下立下誓约,会为了我们的理想而奉献出自己。她现在已经不是你的臣下了,而是真正的神的仆人。是我们的兄弟。
听到誓约这个词,安莉艾塔瞬间变了脸色。
对於哈尔凯尼亚的贵族来说,誓约是绝对的。应诺之事却无法完成,对於贵族来说与自杀无异──在身分、地位与尊严的意义上。
是真的吗?你……
露易丝沉默地点了点头。
恍然大悟的安莉艾塔,叹了口气後无力地垂下双肩。
毫无疑问,教皇是使用世界扉让才人回到故乡的。
但是……曾断言为了哈尔凯尼亚的理想才会使用虚无的教皇会为了一名骑士而使用这张王牌吗?
毫无疑问完全不可能。
安莉艾塔顿时明白,罗马尼亚以什麽作为条件,引诱露易丝立下了誓约。
使魔还可以替换,但是虚无的继承人却没办法替换。
在心中被愤怒充满之前,悲哀的情绪便先占领了安莉艾塔的心。无法释怀的悲哀,彻底包裹住了安莉艾塔。
那是……基於无能为力所诞生出来的悲哀。
露易丝她……
自从进入会议室後,就没有说过话的怀特,如今才缓缓道出让安莉艾塔惊愕的消息。
……是在得知罗马尼亚打算主动掀起战争,并且清楚一切利害关系後,才选择立下誓约的。
为什麽……你明明知道这一点,却没有阻止露易丝?
面对安莉艾塔的凛然目光,怀特一脸平静地回答道。
去否决一个人豁尽心思、为了自己心爱之人,所作出的艰难决定吗?
安莉艾塔一边品尝着至今为止从没感到过的无力感,一边用筋疲力尽的目光凝视着教皇维特里奥。
真是漂亮,看来已经无路可退了。我这个愚蠢的女王也终於明白,为何猊下这麽年轻,就能戴上教皇桂冠的理由了
维特里奥露出了烦恼的表情说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有我的理想。如果是为了完成理想的话,我会不择手段。
无庸置疑的实话,整个交涉过程中也没有任何谎言,但安莉艾塔却依然有种被维特里奥欺骗的感受。
因怒气而涨红脸的安莉艾塔,虽然像是因为愤怒和耻辱失去了理智,但最终却也没有发作出来。
追根究柢,维特里奥所说的并没有任何错误。
面对动向不明的戈里亚,进行备战有主动挑衅的嫌疑,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可能因此而责怪罗马尼亚。
我明白了。今後我会在仔细理解猊下的话後,谨慎而理性的行动。但是关於另一件事,我正式的提出抗议。
请尽管开口。我问心无愧
维特里奥以难辨真伪的态度,斩钉截铁的说道。
圣下你辞退了我的近卫骑士,这点相信已经无需再度确认。决定他国骑士的进退去留,即使是教皇圣下,这也算是重大的内政干涉了。您准备如何申辩?
安莉艾塔以严厉的语气说道。
并非将愤怒一股脑的全部倒出,而是以合理的方式宣泄着自己的愤怒情绪,足见安莉艾塔在政治方面的成长。
维特里奥用毫不在意的表情说道。
正如您所说。不过身为修瓦利埃平贺大人,在作为您的近卫队副队长之前,难道不是瓦利埃尔小姐私人的使魔吗?既然作为主人的她开口请求我们将其送回,我只是作为普利米尔教徒遵从自己的信念而已。但是,安莉艾塔大人所说的也很有道理。没和您商量是我怠慢了。我会以您所希望的方式做出补偿的。
真的将他送回去了吗?
维特里奥重重的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说道。
是的。我打开了前往他的灵魂归处的门扉,换言之就是我将其送回了故乡,因为我认为这个是我应该做的事。
听到维特里奥这种回答,怀特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虽然在文字游戏上无法与尼欧相比,但是依然足够怀特听出这段话里的另类解释。
不过……虽然这段话可以有其他解释,可却无法称之为破绽。
露易丝突然站了起来,对着所有人垂下了脑袋。失去心灵的依靠後,露易丝那略嫌瘦弱的肩膀不停的颤抖着。
露易丝……
……实在抱歉。我身体有些不舒服,请容我先行告退。
安莉艾塔狠狠的瞪了教皇一会儿,最後悲伤地摇了摇头说道。
您真是个可怕的人,教皇猊下。这次事件结束後,本国多少要重新考虑和罗马尼亚联合皇国的交往方式。
维特里奥优雅地回礼道。
受到您的过誉,真的非常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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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深夜……
露易丝在为自己准备的房间里,独自一人祈祷着。
和才人离别之後,露易丝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祈祷。因为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内心或许会崩溃。
不……或许已经崩溃了。
始祖啊。尊贵的神之代言人始祖啊。引导我的伟大始祖啊。赐予天空以明星,赋予大地以恩惠,给予人类以恩宠,并授予我以安定……
像是在催眠自己般,露易丝不断重复的祈祷文句。
但是,不管重复多少遍,露易丝的内心也无法平静。
停止了祈祷的露易丝躺在床上。双手盖住眼睛,泪水也无止境的涌了出来。
一但哭出来,露易丝回想起的记忆也全都是才人。
明明知道会变成这种心情……
明明知道自己无法忍受失去才人……
但自己为什麽还是选择将才人送回去呢。
【才人现在在干什麽呢?见到自己的母亲了吗?】
【如果在对面的世界遇到了喜欢的人……会将我忘记吗?虽然才人曾多次说过喜欢我,但是我却没能好好的回应过他。要麽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要麽和他赌气,一次又一次做出好像欺骗才人感情般的行径。】
【像我这样任性的女孩,一定会被很快忘记的吧。】
【但是,我呢?】
露易丝摇了摇头。
这种痛苦的日子要持续到何时呢。
这样下去的话……我连将一生都奉献给哈尔凯尼亚都无法做到。
如果连这点也无法做到的话,自己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可以说,露易丝已经是哈尔凯尼亚的傀儡了。在和教皇立下誓约的时候,露易丝就下好了决心。
【但是,被抛弃的心灵所束缚。这样一来,我不是连傀儡都做不了吗。】
【这样下去的话……我什麽作用也发挥不了。】
给予自己心灵安宁的方法,应该也就是带给这个哈尔凯尼亚大地平安的方法……露易丝如此断定着。
如果不忘掉的话。
露易丝知道有一个方法,可以让自己完全遗忘记忆。
但是,如果那样做的话,自己将不再是自己……
但是,保持原状的自己,又有价值可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