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之前，天下是一种邦国状态，分封的是诸侯王。”
“在这样的情况下，天子、诸侯、大夫等，都可以世袭，他们共同治理天下，这一群体的人称之为贵族。”
“后来秦国一统天下，除皇帝外，再无世袭之人，废了分封，设立郡县，邦国状态消失，贵族变成了官僚。”
“我汉朝承袭了秦国的制度，实行了郡县制度，也有部分封国，郡国并行。”
“以前的贵族、官僚，到了我们大汉，转变成为世家士族，这是一个随着时间发展的递进过程。”
杨昭接着道：“贵族能成为贵族，靠的是血缘关系，士族能成为士族，靠的是读书做官，现在的士族，虽然不像贵族那样世袭当官，但可以控制当官途径，用另外一种方式世袭。”
卢植、蔡邕等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从现在的社会结构和历史进程来看，这句话倒也没错。
就拿杨昭来说，他要做官，就得靠卢植用功劳去推荐，卢植的卢氏，世家之一，掌握着一定的当官途径，门下也有数量不少的门生。
像袁氏杨氏这样的豪门大族，四世三公，家世显赫，门生无数，是因为他们把仕途，控制得极好。
“然后呢?”
蔡邕的声音响起。
杨昭接着说：“士族把持官场，就是把持朝堂，掌握实权。。用世家的声望，还能控制天下言论，控制了意识形态。还有就是，世家大族势力庞大，他们拥有天下大量的良田，掌握着大部分的财富，相当于控制着经济基础，这些加起来，差不多可以掌控一个国家。”
无论他们听不听得懂，杨昭顺口吐出了“意识形态”和“经济基础。
卢植、蔡邕听到这话，浑身一震。
根据自身的家族去想，他们发现正如杨昭说的那样，一个被世家控制的国家，国将不国。
“长此以往，大汉将难以掌控世家，反过来，大汉还有可能被控制。”
杨昭也知道，自己现在说得很大胆。
要是传出去了，可能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他也只能在卢植二人面前说一说，至于会不会被赶出去，就看他们怎么想。
蔡邕说道：“明光所言不无道理，但也有些偏颇，门阀势力虽大，但世家忠的是大汉。”
杨昭起身，躬身一拜：“蔡先生和老师，忠君爱国，众人皆知，但是其他人呢？在家族利益和大汉利益面前，他们会如何选择？”
蔡邕：“……”
在世家的圈子久了，他们什么人都见过。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家族的利益比什么都重要。
卢植也无话可说。
这是一个很叛逆的学生。
但叛逆之余，又有几分道理。
似乎是默认了这一点。
“世家门阀，拥有掌控国家的能力，如果他们认为家族利益高于一切，那是国之悲哀，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张角为什么能煽动这么多人叛乱？其中的部分原因，其实在世家士族身上。”
“但乱起来，世家有没有受到影响？”
“几乎没有！”
“受苦的，终究是平民。”
杨昭说到这里，也是感慨万千。
书房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
卢植叹息一声：“明光说的对，我们以前，极少往这个方面想，只是我们今天所聊的，一定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
“我明白!”
蔡邕轻轻颔首：“明光虽然出身低微，但对朝中之事，以及大汉的认识，比我们都要深，子干真的收了一个好学生，我想知道，如果没有了世家士族，以后将会怎么样？”
“我之前说过，从贵族、官僚到士族，是一个发展递进的过程，这个过程的主要变化，就是权力被削弱了，贵族能世袭，士族无法世袭。”
杨昭沉吟片刻，又道：“若是士族衰落，取代士族的阶层，权力会更弱，我猜没有了士族，可能是庶族补上这个空缺。”
这倒不是他胡乱猜测，而是按照正常的历史进程，接下来世家士族要退下历史舞台，让位于官僚完全不能世袭的庶族。
导致这个递进过程的，是选官制度的改变
三国两晋时期的世家士族，相当于一个过渡作用。
“庶族？”
卢植、蔡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杨昭会觉得，庶族会上位，取而代之。
杨昭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又加了一句：“我只是随便猜的，所说的，都是来了洛阳之后，根据所见所闻，自己判断的结果，老师和蔡先生认为不妥，请两位责罚。”
“不，你说得很对。”
“这是我们大汉的弊端，还是最大的弊端。”
“这是一个不可更改的缺陷。”
蔡邕也不动怒，对杨昭的话，也是深以为然。
他越来越羡慕卢植，虽然杨昭出身比较低，但所思所想，比很多世家子弟的都要有深度。
卢植又提醒了一句：“类似的话，明光千万不要再对其他人说起。”
“我知道了。”
这种事，杨昭自然也是清楚的，这种事，绝对不能外传。
不然的话，他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卢植继续说道：“我们本想试一试明光的能力，但现在更像被明光反过来教导。”
蔡邕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他们都是世家子弟，所看所能想到的，自然没有杨昭这个世家局外人的多。
“明光要离开洛阳，远赴北境，我实在舍不得。”
蔡邕从其口而出。
卢植这时候，也是舍不得杨昭走，要将他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他。
杨昭无奈道：“学生的心思，在疆场上，如能活着，保家卫国，如战死，马革裹尸，无悔无憾。”
“好!”
卢植、蔡邕纷纷赞叹。
好一个马革裹尸！
这一天的交谈，就此告一段落。
两人对杨昭的了解，也是提升了一大截，心中也是暗暗佩服。
接下来，蔡邕把他们留下，继续议论其他。
将近傍晚，他们才回去卢家。
“明光当县令的事情，真的遭到不少人阻挠，都是那天庆功宴上，对你有所不满的人。”
卢植一脸无奈：“但你不用担心，皇甫将军说他会出手相助，甘陵王也会略施援手，这两日便可见分晓。”
“多谢老师！”杨昭感激道。
一个小县令的职务，那些世家的人还不至于去争夺。
不过，他们这么做，无非就是想恶心杨昭，实施报复。
杨昭想要什么，他们就破坏什么，让他一无所得，最后只能灰溜溜地离开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