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魔人村下

雾气遮掩了前方视线,两人左拐进了一条小巷,停在一户漆黑板门前。千代从跃停住推门的手,偏头看向神色凝重的东莱容生,她道:“你在门口守着,我进去就好。”

她快要推门而进时,却被他握住了手臂,东莱容生缓缓开口:“阿跃,你似乎早有料到这村子的状况?”

“不,我也很惊讶。”千代从跃摇摇头,她或许猜到白弈支撑不住等她回来,可现在这村子里数十户人家,42个村民连同白弈的气息,皆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甚至透过魔气,感应到一具具阴森白骨尸首,或躺在房间床榻上,或倚在客堂木椅旁,或东厨灶台前,又或院前树下。

他们血肉尽散,只余残躯。

原来,白弈和村民们早就死在了她离开魔人村不日之时,她游荡在外寻医求药长达半年,就像个笑话。

千代从跃垂下眼皮,掩盖住涌起的怫郁,嗓音沙哑了些:“屋里应有可怖之像,你就在这里等我,不会耽搁你太长时间的。”

她语调平静且冷,东莱容生却莫名觉得她有种难过之意,他缓缓松了手,看着千代从跃踏入门后,转身消失在视线中。

若无这些诡异的雾气和魔气,魔人村本与寻常村落一样。而东莱容生确切感受不到任何一丝生气,还有方才千代从跃一闪而过的恍惚神情,也就是说……

魔人村里所有的村民,包括她的那位朋友已悉数死亡。

东莱容生警惕着四周,目光也盯着四周查探。忽而雾气消散了些许,他瞥见一丈外的院墙下倚着一道类似人形的东西,定眼一看,竟是一副十岁左右大小的孩童白骨。

“阿跃……”他抿紧了嘴唇,转身进了房屋。

此时千代从跃熟悉地穿过前院,绕过客堂,来到侧堂第二道房门前。

白弈撤走了屏风,他嫌弃还得绕过屏风才能上床睡觉,所以她现在一眼便能看到床榻之上的白骨。

千代从跃神情木然地来到床边,坐在尸首白骨旁,透过那颗骷髅头她似是看到了死前的白弈,外衣松垮垮地挂着,露出大片胸膛,卧床姿势却极其文雅,他倚在软枕上,极力地想要抵抗体内的魔气。

“阿跃,此前我便与魔族之人接触过,身上的魔气也是他们给我染上的,与你无关。”白弈曾令人惊艳的青黄异瞳,琉璃光彩已然不复存在,他本就耳力不好,如此还成了瞎子,亏得嘴巴还在。

他卷起衣袖露出两截白皙的手臂,手臂上好几处红点红斑。

白弈的视线模糊看不清,也没有听见阿跃的声音,他病恹恹地都快要昏厥过去了,还要嘴贱地戏弄她道:“但我是与你无关,其他村民就不这样认为了,你自记事起便和每户每家能走路的娃娃一起上房揭瓦,下河摸鱼。”

“我听说陈阿李家的孩子也卧床两天了,你可别过去找人玩了,指不定陈阿李知道后,将你打一顿赶出来呢。”

他自顾自地说着,还是不见阿跃的回应,便叹了口气。

“罢了,此事也由你而起,你快拾掇拾掇,带上我前两天给你低声下气借来的五十文铜板上路去,赶紧给我找个大夫来吧。”白弈疲惫不堪地闭上了眼睛,抬手朝她摆了摆。

他下了逐客令:“走之前记得给我把大缸里的水挑满,我如今病者人也,干不得粗活。”

……

千代从跃被外面传来越发清晰的脚步声回过神来,她扭头看到东莱容生脸色略微苍白地走到房门口,看看她,又看看白弈的白骨躯体。

他抿着嘴唇沉默片刻,一言不发地往旁边挪了两步,用房墙挡住了自己的身体,冲里面的阿跃道:“你继续,不用管我。”

千代从跃收回目光,重新将视线落在白骨上。她张嘴就来的谎话都是跟白弈学的,从记事起,他嘴里的真话每月便不超过十句,因此当时离开前,他说由她而起之事,她一直没放心上。

如今看来,他临死前还真把实话说给她听,如果她尚未觉醒记起魔女的身份,那还是乖乖听话的阿跃带着寻到的大夫或修士回到村里,见这满村的森然白骨,也不怕她目断魂销,还有可能捎带吓死个外人。

所以苟延残喘的魔人村村民,还有逃离至此数十年载平安度日的白弈,皆被她体内不知何时外散的魔气,害得无人生还,死于非命。

千代从跃闭眼默哀,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压制不住那股莫名暴躁之怒,从心底一路往上,燃上眉头。她登时刹时睁开双眼,赤色瞳眸燃起汹涌烈火,连带体内封印魔力的阵符也快要被撕开的错觉。

无烆魔君!你好生厉害,你好生算计!

既然能在我觉醒之前找到我,还要放任我找回一魂一魄,将我戏耍于你的股掌之上吗?

就在千代从跃满身怒火无从发泄之时,门外传来东莱容生的声音,他温声细语,像是安慰她:“阿跃,人死不能复生,眼下不宜太沉溺于哀痛之中,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

千代从跃往房门看去,少年修士一脸苍白地看着她,眼里还有几分担忧和恐惧。他才十六岁的年纪,即便成了修士,与各路妖族打交道,怕也没有这样直白地看过这满村白骨。

不知怎么,看到东莱容生,她那徘徊于失控边缘的暴怒便得到了掌控,理智瞬间回归。眦睚必报是她的本性,所以她要尽早寻到那丢失的生魂,才有跟整个魔族对抗的底气。

“阿跃。”

东莱容生虽不想扰人思痛,但他心头那股不安越发强烈,魔人村真不能停留了,得赶紧离开。

他刚轻唤了一声,便看到千代从跃抱着一具白骨走来,他惊得“啊”了一声。

千代从跃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走吧,我给白弈挖个坑埋了就离开。”

经过东莱容生时,见他面无血色的俊脸有些怜人,她不由得放柔了声音:“吓到了吗?”

“没,没有。”东莱容生不自然地别开视线,转身大步离开,走了没两步又停下来,回头问她:“你的朋友白弈,需要我帮你抱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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