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此次战斗伤亡不是很大,但却让陈留郡诸人看清了自己的实力,与正规军相比,他们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这严重打击了他们的自信心。令得整个军中都充满了悲观的负面情绪。
之前自信可以凭借黄河天险从容应对,现在,他们对此却充满了怀疑。
大厅中一片愁云惨雾,刘元脸上包着白布,脸色十分难看。
现在,陈留势力们已经走到了十字路口,进退维谷,联盟摇摇欲坠。
有人嚷嚷着要各奔东西,也有人强烈要求继续联合抗敌,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执不休。
忽然,角落里响起个豪迈的嗓音。
“怕他个球,躲什么躲,躲来躲去还不是一个鸟样,大不了跟那些胡贼拼了。
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就赚一个,就是黄泉路上也值了。”
这番话犹如一波飓风,横扫了整个大厅,今日陈留的大小头领都在,此言直接掀起一阵巨浪。
尤其当他们看清楚了说话的人之后,更是惊得下巴都差点儿掉了下来,这还是那个出了名的油滑泥鳅郭飞吗?
陈留郡就这么大,随便哪个头领大家都清楚得很,别看郭飞块头大,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怂蛋。
万万想不到,这样一个人,却第一个站出来,要和济阴军拼命,这反差,实在是让人感觉有些别扭得紧。
只是他这话没错,简直说到大部分人心坎里去了,反正都是个死,不如死得痛快点,说不定还能因此挣得一线生机。
“郭头领,你这是真心话?”
刘元和他最熟,但也最清楚他的德行,满脸嘲讽地看着他,不小心表情大了点,牵动了伤口,痛得脸皮一阵抽搐。
“郭某知道,大家伙都瞧不起我,平日里也确实不够勇猛……”
看他大言不惭,众人嘴角抽了抽,这脸皮也太厚了吧,那是不够勇猛吗,那是胆小如鼠吧。
可郭飞却视而不见,脸色沉痛,继续振振有词,“那是因为……郭某实在不愿意与晋人自相残杀。”
这番话振聋发聩,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虽然他说得大义凛然,可因为他平日里的形象实在是太过于不堪。
因此根本就没有人相信他的话,甚至拿出各种看好戏的神情,等着看他的笑话。
“郭某也知道诸位不会相信。”
说罢黯然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递了出去,“想当年,郭某也曾经驰骋疆场,抵御胡虏入侵,奈何天不相助……”
“冀州军散骑校尉郭回?”
接过腰牌的人正好是许冲,只见他仔仔细细察看了一番,然后忍不住失声惊呼。
“什么?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勃然变色,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震撼了,完全让人不敢相信。
郭飞,是冀州军散骑校尉?
“你真是郭回郭校尉?”
许冲激动地站起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那年郭校尉英勇杀敌,还受到过先帝的亲自表彰,只可惜没能见到本人。
没想到,国破家亡,居然能在此地相遇,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许冲素来名声很好,颇有忠厚之名,又曾当过禁军,他的话,还是有很多人相信的。
此时许冲已经将那枚腰牌呈给了刘元等三人,他们都曾经是大晋的臣子,入手便知道真假。
眼前这枚陈旧的玄黑木牌,确实没有半点虚假,众人不由得肃然起敬,立刻对他刮目相看。
“诸位,避无可避,便无需再避,忍无可忍,就不用再忍了。
这么多年来,多少大晋儿郎死在了胡贼手中,石秃子为人残暴不堪,既然已经动了杀心,就绝不会放过我等。”
石勒的手段,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深有感触,此人之暴戾实在是骇人听闻,几十万人都可以眼也不眨地杀掉。
甚至会屠杀普通百姓来充当军粮,刚开始可能还有人心存侥幸,可周围几个郡的消息传来,却令他们彻底绝望了。
“与其死得窝囊,还不如奋起反抗,至少也要赚个够本,大丈夫死则死矣,不能白白送上去当口粮。”
郭飞,不,是散骑校尉郭回,砰的一声拍在案上,竟然将桌子给拍得木屑四溅,可见其掌力非凡。
“对,跟他们拼了,就是死也不能便宜了胡贼!”
“听郭校尉的,干他娘的,死也要死得像个男人!”
“对,郭校尉说得在理……”
……
一时间群情激奋,整个大厅内的气氛都被炒了起来,个个都争先恐后的表态。
虽然这情形姜恒等三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结果却是好的,刘元第一个站起来赞成。
“好,我等陈留同仁,齐心协力,共抗胡虏!”
吴勋见他一句话就扳回了主动,嘴角抽了抽,只能随后跟着表态,姜恒却大度得多,大方地表示全力支持。
接下来,自然是群策群力,一起商议如何与张楚决一死战了。
半个时辰之后,在一群人簇拥下昂首阔步走出草堂大厅的郭回,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已经变了。
此刻他身上再也看不到之前的猥琐模样,雄赳赳气昂昂,一看就是个盖世英雄。
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脱身,郭回终于开溜,钻进了祖逍的临时房间。
“卢兄弟,今日真是多亏了你,此恩此情,郭某没齿难忘。”
祖逍笑笑:“郭校尉不必客气,明日的大战就靠你了,能不能为我陈留郡争得一线生机,在此一举!”
“只是明日这一仗该如何打,郭某心里还没有底,卢兄弟不妨指教一二。”
郭回一改从前的装疯卖傻,抱拳正色道,在一个分分钟能挖出你老底的人面前,他又怎会还把对方当成孩子。
“郭校尉对骑兵的战术应该比我熟悉,步阵要想对抗骑兵的冲锋,非常困难,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这少年居然真有办法?
骑兵强悍的冲击力可谓是陆上无敌,纯步兵要想对付他,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因此大家才抱着必死的决心,因为谁都知道,结果肯定是一败涂地。
“还请卢兄弟赐教。”
“很简单,运用人数优势,结紧密型方阵,组成水泼不进的人墙,前面是盾牌,并用长矛拒敌,掩护后面的弓箭手。
如果条件许可,方阵前面,还可以加栅栏和拒马桩,壕沟之类,打乱骑兵冲刺的队形。”
乍一听,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可郭回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人,低头仔细一寻思,又动手比划了半晌,突然一拍大腿,叫道。
“高,实在是高啊。”
祖逍所说,都是后世战争总结出来的有效经验,只要运用得当,打败骑兵也不是神话。
不过,很可惜,这样的方阵必须要众志成城,不能有丝毫动摇,而且还要经过严格的训练,配合默契。
现在把一大堆形同土匪的士卒,临时组织起来,还妄想打败训练有素的精锐骑兵,根本没有可能。
可最起码,能够让他们多杀几个济阴军士,不至于跑去白送人头。
这,就是祖逍的最终目的。
“多谢卢兄弟,我立刻去找刘将军他们商议。”
得了这个好办法,郭回一秒钟也不想耽搁,马上就告辞了,祖逍刚送走了他,便见董昭神色凝重地匆匆走了进来。
“少主,豫州来人了,宗主派了段应前来送信。”
“段应?”
祖逍心一沉,此人是祖父的贴身护卫之一,地位仅次于董昭,如今他竟然离开了祖逖,亲自前来沦陷区传讯,可见事态之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