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没有想到,这事竟有如此曲折。”
太子妃扶额摇首,可面上却是笑容不减,初看之下以为她镇定自若,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深想几分,却觉得那绝美的笑容叫人心底发凉,她似乎从没有将自己的孩子放在心上过。
不过不提此刻太子妃的异样表现,在场其他人则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如果说陆寒江是真正的太孙,那么一切不合理就能够解释得通了。
他当年不过一介陆氏弃子,居然能够在短短数年时间一路高升,从无名小卒直接坐到了锦衣卫千户,然后在孟渊的保驾护航下,更是继续高升,直接坐到了镇抚使的位子。
紧接着,孟渊莫名其妙失踪,还在镇抚使位子上的陆寒江更是直接一步登天,成为新任指挥使,深受皇恩。
后来更离谱的是,被除族的陆寒江被重新迎回了陆氏,一直与锦衣卫过不去的书院也改变了态度,祁云舟成了陆府的常客,罗老夫子更是直接收下了对方为弟子。
当初所有人都觉得此举实在疯狂,朝中文臣武将几乎半数以上都依附于锦衣卫,陆寒江这个指挥使成了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顶级权臣。
这样的人物,无论将来谁人上位,恐怕都无法对他放心,当初在不少人眼里,锦衣卫的处境就是烈火烹油,更有可能是昙花一现,所以在陆寒江摆烂之后,不少人都趁机和锦衣卫完成了切割,以免将来被秋后算账。
但终究是孟渊技高一筹,他之所以敢如此犯忌,之所以敢留下这样一大股势力给对方而不担心被下一位皇帝忌惮,根本在于,皇位归属早就被他算计好了。
如果是为了扶保太孙登位,那么无论积蓄多少势力都没有影响了,因为这些东西最后全部都被孟渊交到了陆寒江的手里。
这一刻,紫霄宫外聚集着百官公卿全都听到了老王爷的亲口承认,有了这位宗人令的开口,太孙身份已经坐实。
人群中,杨侍郎只觉得自己好似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当初自家那纨绔儿子居然能够抱上太孙殿下的大腿,这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
不对,这时候再喊太孙殿下已经不合适了。
杨侍郎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出,然后扑通一声跪下,手举笏板大礼跪拜,口中高声呼喊:“臣有本奏!自尧舜以来,天命不可以不答,四海不可以无主,今太孙殿下德布四方,仁及万物,请太孙殿下以大局计,顺应天地万民,承天命,即皇帝位!”
一石激起千层浪,但如今天理法统乃至强弱势力全都明了,不少人紧随其后,开始跪拜劝进。
只是陆寒江是个什么德行,满朝皆知,杨侍郎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们是不屑的,哪怕是已经成为陆寒江的老师,如今更是要贵为帝师的罗老夫子也是满脸的鄙夷。
他们这群人虽也顾全大局劝说太孙出面以正统身份主持大局,但绝口不提什么德行仁义,哪怕将来这厮做了皇帝,他们该骂也不会客气。
要他们如杨侍郎这般不要脸,那多少是有些想太多了。
只是面对潮水般的呼声,陆寒江似乎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惊讶,这份处事不惊的表现,让不少老臣都暗自点头。
甭管这小子当年怎么浪的,好歹他也位高权重,统领锦衣卫之时仅从能力而言,抛开德行不谈,的确是个人才。
所以如果对方做了皇帝,好歹这朝堂不至于一下给整散了,而且此人对世家下手之狠是有目共睹,这一点更是十分符合朝臣们的期待。
当年老皇帝以罗老夫子的弟子和孟渊温空横等人为核心建立起来的朝廷班子,其核心目标就是打压世家,将曾经分散的权利重新收回来。
老皇帝一意孤行修仙去了,这烂摊子落下这么多年,最终使得剩下一口气的世家死灰复燃,多少大臣都是痛心疾首,心中不甘。
如今这一位上台了,起码有一点可以保证,就是他们终于可以对世家认真下手了,而且两边似乎也没有和解的可能了,这样一个即位前就对世家恶意满满的皇帝,哪怕是为了自保,世家也不能再继续沉默下去。
“请太孙殿下主持大局!”
见陆寒江没有反应,杨侍郎又领着众人高声劝进了一次,这下对方终于不再是沉默以对了。
“有些事本官想与殿下谈谈,还请诸位行个方便?”陆寒江说道。
虽然不明白对方是怎么想的,但是大伙知道此事不能急于一时,于是纷纷退让开来,只留下了孟渊等自己人留在了原地。
“方才温大统领所说之事——”
陆寒江没有对身份的改变表现出任何态度,反而是转而提起这一茬,的确是让大伙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看向太子妃问道:“大统领说此乃东宫之谋,殿下可要辩解些?”
太子妃笑得极为开怀:“虽说是债多不压身,但什么脏水都往本宫身上泼不合适吧,还有,太孙殿下应该称呼本宫为母妃才对。”
陆寒江呵呵一笑,对方那玩味的话语并不被他放在心上,只听他道:“大统领既然敢说这话,必然不会是无的放矢,对吧?”
温空横抬头看了一眼陆寒江,然后沉声说道:“的确如此,本统领卑职有一人证,此人假借东宫婢女之名混入紫霄宫中,被禁军识破,如今已经押下了。”
太子妃掩嘴轻笑:“大统领何不仔细查查这婢女究竟是从何而来,若本宫没有记错,此人应该是从陆府出来,被咱们的太孙殿下送到了贵妃宫中保护公主殿下,然后如何成了本宫宫里的奴婢,这就要问陆大人了。”
温空横一愣,然后只听陆寒江点头道:“的确如此,此人确实是走了陆府的路子才进宫,这一点是本官不察,只是——”
陆寒江微笑着道:“此人定然是东宫之人无疑,温大统领所言不假。”
“如何证明,仅凭太孙殿下一面之词吗?”太子妃弯起柳眉,笑靥如花。
陆寒江只是还以平淡的眼神,并不答话,而温空横则是说道:“并非一面之词,那婢女与太子妃殿下容貌极为相似。”
“诶?”这下轮到太子妃愣住了,她记起来了,当年群魔下江南,皇甫家一夜从江湖除名,但那孩子却是在那夜之前就遭了毒手,而且那夜之后,她的尸首也下落不明。
“嘻”太子妃想明白之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一手掩着嘴,一手捂着小腹,藏不住的快意让她笑弯了腰:“哈哈原来,这居然就是你留下的后手吗,何等的孩子气,简直是胡闹”
在众人一头雾水的目光中,太子妃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哎呀呀,你居然是这样调皮的孩子,这一点是本宫没有料到的,不过嘛的确是很有趣的一步棋,本宫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笑过之后,太子妃轻轻扬起脸来,灵动的眼眸里满是嘲弄与戏谑:“只是本宫没有想到,太孙殿下居然会天真到以为能够用她来逼本宫就范吗?说实在的,事到如今你居然还会相信本宫身上还有人性这种无聊的东西,你还真是蛮可爱的呢。”
“这种事情,如果不亲自试过怎么知道有没有。”陆寒江眼底的幽深几乎倒映不出别人的影子,如同一团迷雾般让人不寒而栗。
“而且现在看来,殿下也未必能够做到视若无睹,否则也不会在这和本官说这些话。”陆寒江笑嘻嘻地说道。
太子妃的笑容收敛了些,她轻轻将脸侧的发梢拢到了耳后,然后轻声道:“罢了,太孙殿下既然有心,那便继续玩吧只是可惜,若你早几日拿此事来逗本宫开心,或许本宫能够叫你早些做准备,也好过如今这般纷纷攘攘。”
太子妃说得云里雾里,可孟渊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安,他沉声道:“殿下若觉得北地那些人能够派上用场,那只怕是要失望了。”
太子妃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的确,本宫派去北地的人全部都被孟大人截住了,还不止一回,这半月之间,本宫没能将一封信送往北地,锦衣卫的天罗地网,的确不凡。”
虽说赞同之语,但从对方的口中说出,却有几分讥笑的意思,孟渊心底的不安更甚了:“昨夜你派出信使,并非为了前去北地报信,而是为了调虎离山,以便你屠戮大宗正院诸位王爷。”
“可惜还是叫王爷逃得一条性命,多了今日这些琐事,”太子妃惋惜一叹,随后说了一句让孟渊毛骨悚然的话:“既然本宫知晓派人北地报信已是痴人说梦,孟大人如何确信之前那些信使就不是欲盖弥彰呢?”
孟渊这下是彻底明白了,自己上套了,从截获对方第一封送往北地的书信之后,他就已经落入了太子妃的陷阱。
而此刻,仿佛是为了印证对方的话一样,三名禁军带着一名满脸焦急的兵士闯到了他们跟前。
“发生何事?”孟渊看他风尘仆仆,又是一身军伍打扮,立刻便问道:“可是北地出事了?”
“不——不是!”此人喘了口气,然后急声道:“是江南!江南的吴王以‘清君侧’之名举起反旗,攻讦朝廷混淆皇家血脉,行以假乱真之策,阴谋暗夺皇位,号召天下诸王一同起兵反抗!如今星火已成燎原之势,同在江南的润王,衢王已经响应,大人,局势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