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一个江湖人会找朝廷谈人权,也不会有哪个江湖人在遭遇劫难之后,试图去寻找朝廷的帮助,江湖最基本的规矩就是,和朝廷泾渭分明。
所以恒山派一行人去找了裴瑕,这件事锦衣卫根本不在乎,她们本就是自家人,若是不去找,那才是真正的奇怪。
锦衣卫明面上不会对江湖上的任何事情横加插手,除非有明确的理由,否则任何无意义的举动,在他们看来都是浪费时间。
所以在恒山派几人废了裴瑕的时候,在暗中监视的锦衣卫也没有出来阻止,说到底,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只不过之后另一人狠下杀手的时候,他们也反应不及就是了。
恒山派杀完人之后就离开了,没有丝毫留下的意思,看来余芳和她已经彻底地谈过了,她们也不会异想天开去锦衣卫衙门救人。
待到这群人离开之后,暗处的两名锦衣卫现身,俯下身查看了一下裴瑕的尸体,其中一人咋舌道:“恒山派的这群女人,下手还挺狠的,这一掌是一点活路都不给。”
“这女子虽勇气可嘉,但行事还是太过迂腐了。”另一人摇了摇头,似是觉得有些可惜。
来负责监视这里的两名锦衣卫,自然一开始就了解到了完整的情报,这裴瑕就是计千里的相好,只不过两人还没有举办婚礼罢了。
若是真成了一家人,那么他们出手救下也有些说法,可偏偏还差这最后一步,关键看这姑娘的样子,似乎也没有向锦衣卫求救的打算。
世人最不喜的就是态度摇摆之人,裴瑕若是果断些直接倒向锦衣卫,他们倒也愿意救人,可对方却在朝廷和门派之中,似还是偏向了门派那就只能说一句可惜了。
“你把尸首收敛一下,计千里虽不会继续在锦衣卫待了,但总归同僚一场,还是给他留点面子。”
“好,那你将此事回去禀告各位大人。”
两人分好工之后,就各自去行事了,一人回到衙门,将计千里家中发生的事情都禀告给了衙门里的几位副千户。
边广和崔一笑对视一眼,都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万万没想到,计千里和裴瑕一路走来,就连锦衣卫里的麻烦被给平定了,最后居然栽在了恒山派手里。
不知该说是可惜,还是该说是讽刺。
“这事,要告诉计总旗吗?”崔一笑看向边广问道。
边广仰头一叹:“天意如此,我们又能如何,还是先别告诉他了,省得他在牢里又折腾出什么来,你把消息压一压,我去给那姑娘办理后事吧。”
“放心。”崔一笑点点头,立刻着手去办。
与此同时,边广去了趟计千里的家,将裴瑕的后事处理了一下,这年头,尸体要是不作处理,不出两天就会溃烂。
边广命人准备了棺木,又特地安排人做了防腐,还提前为对方支起了灵堂,算是一切安排都做得完备了。
另一边,这几天来,计千里在牢里,每日都在展望着将来的生活,或许他会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平淡快乐地过完一生。
来探望他的两个小旗见了计千里越来越多的笑容,都有些欲言又止,他们都被特地交代过了,不可以对裴瑕的事情透露半点风声。
这时候昔日的兄弟见面,他们也只是聊一聊往事,说一说近来京中的趣事,尽量不会触及那方面的话。
终于,在数日的职位流程结束之后,计千里被放出了牢狱,他在和边广见了一面之后,在对方复杂的眼神注视下,快步向家的方向跑去。
边广见状长叹一声,默默地跟着他的身后。
计千里走过熟悉的街道,来到了自家的院子前,可映入眼帘的白幡却让他心头猛地一咯噔,他粗暴地扒开来哀悼的弟兄们,冲进了院子里,当他看见灵堂棺木里躺着的那具尸首时,他的心仿佛都停止了跳动。
早就得到消息来到了这里的两位小旗上前来,扶住了险些没有站稳的计千里,安稳道:“计大哥,请节哀。”
“这,到底是,怎么会”计千里呆滞地来到了棺木旁,看着静静躺在其中的裴瑕,再多的话都仿佛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他手下的小旗惭愧地说道:“那一日,我们就陪着嫂子回家,在院子里碰见了一些人,嫂子那时候脸色就有些奇怪,说是她的娘家人,我们也没有起疑,谁知道”
另一个小旗同样自责地道:“都怪我们,要是能多点心眼,说不定嫂子就不会出事了”
从两个小旗你一言我一语的话语中,计千里大概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来的人是恒山派的弟子,她们杀掉了裴瑕,理由也不难猜,就是因为自己的关系。
计千里忽然很想笑,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似乎有谁跟他说过,好人活该死于好心。
裴瑕和计千里早已经心意相通,他也知晓了对方曾经的遭遇,哪怕是师门背弃,她也没有心生怨恨,此次时素雪遭遇锦衣卫追捕,她甚至还私下打算出手相助。
可是这样的真心相待,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这让计千里不由得感到了天大的讽刺,他惨笑着,不受控制的泪水沿着脸庞一点点滑落。
随后赶到的边广看着计千里在棺木前又哭又笑的疯癫样子,默默地叹息一声,他代替对方,招待了前来闻讯祭奠的锦衣卫弟兄们。
在这一场葬礼上,计千里就像是失了魂一样,目光呆滞地趴在棺木旁,时而沉默不语,时而潸然泪下。
边广只得替对方主持大局,待到晚间,弟兄们都散去了,边广让两个小旗也先走一步,自己拿出了酒水来,扯过烂泥一样的计千里,就把酒往对方嘴里灌。
一壶烈酒灌入喉间,计千里扑在地上咳了好一阵,失神的双眼略微有了几分焦距。
边广又拿出一壶酒来,不管不顾地塞进了对方怀里,说道:“喝吧,今日你我兄弟一醉方休,明日好生送弟妹上路。”
计千里沉默着,和边广一起喝了一壶又一壶,直到地上都滚满了酒壶,计千里醉眼迷离地起身,注视着棺木里的裴瑕,冷不丁地说了句:“我想为她报仇。”
边广一愣,旋即丢掉了手里的酒壶,狠声道:“你当那恒山派的高手都是面团不成?老子让你离开锦衣卫,不是为了看着你犯傻去送死!”
“我要为她报仇。”计千里再次说道,这一回他眼中的醉意散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恨意。
边广咬着牙一拳将计千里打倒在地,怒骂道:“闭嘴!这事我会替你料理,那些恒山派的人锦衣卫迟早会收拾干净,与你无关,你就给我好好谋个生计过日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