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道过谢, 心下感慨:离开颍川这么久,主公还是没有一丝丝的改变。待他日翱翔九天之上,不知道是否还能保持今日的心境。
诸葛亮、庞统两个小辈暂时放下纸笔, 还去小厨房将蒸出来的红糖米糕、芝麻米饼、米酒汤圆、红糖粑粑等小食端了过来。
郭嘉一边用小勺舀汤圆,一边悠闲自在道:“悠悠万事, 吃饭为大,文若试试这个。”
戏志才也抓着米饼一脸享受道:“民以食为天嘛, 今天又托主公的福了。”
荀彧摩挲着奶茶杯:听说现在颍川郡的士族不流行喝清茶了,而是流行带着蜀锦做的桌布、街上买的奶茶和精致的小点心在公园里消磨下午,自己离开颍川郡, 回来在人际交往中发现,竟然已经脱离潮流了。
田丰心下暗暗吐槽:为什么这两人一副散漫的模样, 平时工作效率还高到不可思议?别人熬夜批文件的时候, 这俩人还有心情去夜市逛吃逛喝。
明明郭嘉和戏志才都不是精致士族的代表,荀彧才是。
他的视线转到诸葛亮、法正几个小辈身上, 见其坐得端端正正的, 庞统还一边抓着红糖粑粑一边奋笔疾书, 不由感到一阵欣慰:幸亏小辈们都没被带坏。
不过, 在仪态方面还是自己带的徒弟胜出了。可惜周瑜出身庐江郡大户, 所以不能带过来参加会议增长见识。
荀彧道:“此番回来,见不少熟悉的面孔都胖了一圈,莫非是这些奶茶和点心的功劳?”
那可不,一个月每天吃上一顿,能不胖个七八斤么?以前士族中流行穿着精美的丝绸或者薄纱衣服, 外面背着精致的小包,身上佩戴着各种香囊去踏青。现在变成了大家穿着舒适的鞋子,穿着上衣下裳方便舒展身体的朴素衣服, 喝完奶茶吃完点心去广场蹦蹦跳跳。
郭嘉道:“所以大家吃完下午茶,晚上都跟着华佗他们在公园里跳广场舞,这样才能保持身心健康。”
戏志才发出邀请:“文若晚上一起去啊,最近主公给了新的音乐,大家称之为蹦迪,动次动次的特别好玩。”
说着,还挥舞着上半身舞动了一下。
“那个叫蹦迪,”燕绥托腮笑道:“配上了激昂的音乐,可能不是文若喜欢的风格。”
荀彧还能说什么呢:……
“阳城变化真快,恐怕下次再来述职,又是一番模样了。”
吃着美食,众人仍不忘正事,感慨说:“若扬州盛产水稻,稻米就能走入寻常人家了吧。”
汉代皇室和贵族都对稻米很是青睐,因为在石磨推广开之前,麦去壳是很麻烦的事情,而稻米软糯可口,比麦饭滋味要好得多。
“是啊,”燕绥颔首:“水稻在江东能一年两熟,再往南至交州,甚至能够一年三熟。”
“我当年游历的时候,看到扬州有少数人在河流附近种植稻米,每年清明节前后,可以种植早稻,到了夏季收割。夏末时候种植晚稻,十一月便能收获了。”荀彧道:“不过也有一个缺点,江水无情,时不时就泛滥毁了一年的收成。”
“所以等占领扬州后,要将流民们大规模迁过去治理河道、修筑堤坝。可惜这样的人才太少,以后麻烦大家多多留心啊。”
燕绥叹气:她倒是有心开凿历史上发挥着重要作用,让扬州成为重镇的京杭大运河,但苦于有心无力。
众人连忙应下了。
“主公何须叹气,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变好。”戏志才笑道:“在为百姓操劳方面,若是使君认第二,各州刺史可没有人能认第一了。”
其实颍川郡百姓的日子已比天下其他州郡好太多,受益于轻徭薄赋、兴修水利、改良农具和优质、多样的种子,百姓不但能够吃饱,还能经常改善口味。即使家里只有一个女人撑起门户,也能通过在工坊纺织做活养活小孩。
再不济,养不起孩子就送到抚幼院去,那边小孩是州府统一派人照料。不过也有一个坏处,抛弃了自己的小孩,这个孩子就属于豫州州府了,未来同父母再无瓜葛。
燕绥摇了摇头:“这路还远着,等扬州水稻丰产,才说得上成功了一大步。”
众人见主公丝毫没有因为占领荆州而自大轻狂,心下都暗暗赞扬:果然主公是做大事的人,不会骄矜自满。
荀彧问:“这次攻占扬州,江东大族是杀是降,主公心中可有底了?”
燕绥道:“其实,不论是否拉拢江东大族,在江东士族眼里,我们豫州都是外来的侵略军。”
戏志才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我们要突袭。”
趁着天下诸侯,尤其是南方各路诸侯还在后知后觉,他们动作该麻利点了。
“所以,我觉得拉拢不拉拢,反而没那么重要了。”燕绥摊手:“江东百业待兴,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我们给所有士子都发求贤令,邀请他们来治理郡县,难道他们会拒绝么?”
她又不是曹操,会搞大屠杀,在带兵快速镇压后,不信这些人能抵挡住诱惑。
田丰沉思道:“若是这些人联合起来不动?我们会陷入困顿啊。”
“元皓不必过虑,”郭嘉笑道:“我们还有豫州和荆州的人才库呢,不少少年人都摩拳擦掌,准备上官场了。再者,人是很难长时间团结的。不论有多么铁板一块,也有薄弱之处。”
只不过少年人们阅历还是太少,容易被人欺瞒。但起码,在规章制度下,公事公办、处理文书是没有问题的。
荀彧问:“薄弱之处,奉孝指的是?”
“江东大族在听闻了颍川文理学院和武学院的大名后,可是纷纷将儿女送来学习。”郭嘉挑眉:“若是任命他们的儿女,这些大族焉能反对?”
“就是这些年轻人,难以肩负重任。”田丰摇头,像周瑜这样成熟的少年郎君毕竟是凤毛麟角:
“而且,他们在学院求学时间尚短,接受的熏陶可能不比在家乡多年,我担心任命他们后会同家里沆瀣一气,反而对我们豫州政权不利。”
“别担心,我们只是立几个风向标,扬州的大局我想调可靠人选前往主持。”燕绥问:“大家有举荐的人选了么?”
她含笑补充道:“当然,毛遂自荐也是可以的。”
荀彧问:“奉孝,你觉得呢?”
郭嘉懒洋洋的托腮,唇角勾起一抹笑容:“谁愿意接手我在豫州的事务,我当然可以去。”
那还是算了……众人自己手上的事情还要经常加班加点,要是再承接郭嘉那一堆的杂事,还要去繁就简汇报给主公听,众人就觉得压力有点大。
众人将目光投向郭嘉身旁的戏志才。
戏志才连连摆手,一副害怕引火上身的模样:“鄙人沉迷工坊好多时日了!官场已经不熟悉了呢!”
田丰笑道:“志才炼铁炼钢炼琉璃真的很投入啊,我听说销往天下其他州郡的琉璃,其收入已经快到颍川纸的三分之一了。”
颍川纸是薄利多销,造福于民。琉璃则是高溢价产品了,一个百人的工坊,能够带来这么多的收入,众人也是没想到的。
“可别说,我看颍川大族都在比拼谁拥有的琉璃窗户多。”
琉璃透光度不及现在的玻璃,但外表光鲜亮丽,俨然是财富的象征了。
戏志才摊手:“我们还在搞纺织□□,改良纺纱机呢,下个月还要做棉衣,我要是走了,将士们过年的礼物进度可不能保证了哦。”
诸葛亮连连点头:“我们正在弄轧棉机,滤掉棉籽。”
今年棉花是第一茬收割,众人有些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棉花就是白叠子,之前在洛阳皇宫里算是一种观赏花,从西域传过来的。”在戏志才的事宜下,诸葛亮一本正经地科普了起来:
“今年主公用从蓬莱带来的种子,种植了大量的棉花。棉花得剥籽,才能得到松散的棉绒,将棉绒填到衣裳和被子里头,那暖和程度不亚于上等的皮毛。”
“居然有这么好的东西?”
“打猎捕皮毛都是凭借运气,若棉花能够大量生产,众人便能安然过冬了啊。”
“不过,白叠子这么贵重的花品,真能如同果蔬一样高产么?”
诸葛亮继续解释:“棉花喜光喜热,在老农们的精心侍弄下,吐絮还不错。今年初步估计,这些棉絮能够做上千件冬衣。”
“上千件啊,已经不少了。”众人笑道:“我记得去年主公让志才收集鸭绒和鹅绒做出来的羽绒服,好像也才十几件。”
戏志才说:“今年有大规模养殖鸭子,收集到的羽绒不少。”
“只要大家不嫌弃鸭绒的味道,今年都能穿上羽绒服。”说着,燕绥对郭嘉挑了挑眉。
戏志才捅了捅郭嘉和荀彧:“我是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就是不知道左右两位挑剔不?”
郭嘉皱了皱鼻子,嗅觉灵敏的他去年就拒绝了:“那味道真是敬谢不敏,我还是奢求主公赐予一件棉衣吧。”
荀彧将话题转了回来:“元皓、季谋兄也有重任在身,若要举荐……”
法正眨巴着大眼睛焦急地看着荀彧,就差说选我选我了。
“不如我们投票吧,”燕绥灵机一动:“大家将自己举荐的人写在小纸条上,我们来个不记名投票。”
选出来的人有诸葛玄、荀彧和法正。当然,法正这两票是他自己和庞统投的。
看法正跃跃欲试的小模样,燕绥也想让他去练一下身手。法正擅长奇谋,配上荀彧在旁看着,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她故意说:“法正,若是没有破敌的思路,可不能去哦。”
法正积极举手道:“主公,我有!”
众人笑道:“咦,这么快就有思路了?”
戏志才调笑道:“看来再不让他说话,他都要憋死了。”
“到黑板前来说说。”燕绥抬手将自己脚底下的小黑板拿了上来,倚靠在了高桌上。同时,递给了法正一支粉笔。
此时,冀州。
沮授受到一州之主重用,在天下陷入战乱之时,基本上是文人出仕巅峰的他当然不同意韩馥让冀州,也是他率先提出停止给袁绍供给军粮的建议。
在公孙瓒和袁绍联合,亲自带着大军兵临城下后,非常有军事才华的沮授简直是冀州的主心骨。在主帅韩馥担惊受怕的时候,他率先请战,积极带兵抵抗公孙瓒的入侵,挡住了公孙瓒的脚步。
在韩馥担惊受怕,考虑起来袁绍说客所说的让冀州一劳永逸时,谋士审配得到了一封袁氏密信,呈给了韩馥。
那信里袁绍居然命人偷偷毒死自己!韩馥简直难以置信!
将信将疑的韩馥听从审配的建议,没有去找袁绍的使者对峙,而是秘密在府邸里进行搜查。
同时,韩馥加强了整个州府的安全保卫措施。吃什么都验毒的他,竟然真的从烤羊肉里面验出来了□□!
这下摇摆不定韩馥不敢轻易投冀州了,他还听从审配的建议将前来说服他的颍川郡同乡荀谌、郭图给软禁了起来。
可是,不投敌并不能改变自己左右受威胁的局势。现在袁绍尚未行动,若是惹急了他,他和公孙瓒左右夹击,自己哪能顶住啊?河内太守王匡、兖州刺史刘岱等人又都站在盟主袁绍那边。
韩馥越想越觉得可怕,愁得好几天都不吃不喝。这时,豫州使者田丰带着火/药来雪中送炭了。
韩馥大喜过望,他是见识过火/药威力的。只是听说这东西豫州出产也不多,不会轻易拿出出来。不管豫州使君燕绥怎么想,如今有了火/药,便能将公孙瓒的骑兵炸得人仰马翻,哪里还怕他们冲锋呢?
而且,冀州和豫州之间隔了大片的土地,至少有一个兖州,在远方有这么一个盟友,着实让人安心。
韩馥瞬间觉得冀州刺史的椅子都稳当了许多。
有了这样的保障,他也不计较田丰弃官而去的过错了,高高兴兴地设宴招待田丰,并殷切地提出要用粮食来交换更多的火/药。反正,冀州地多粮广,存粮都可以拿出去交换。至于活在冀州土地上因为缴纳沉重赋税而活不下去的普通百姓,韩馥才看不到他们的存在。甚至,连流民韩馥都一应驱逐,根本不想管。
田丰却顾左右而言他,迟迟没有说用何物来交换。
直到韩馥心急,他才不紧不慢道:“除了粮草,我们主公受郭嘉、荀彧之托,还想将郭图、荀谌两个人带回颍川郡。”
“那岂不是要得罪盟主?”韩馥不敢,这也是他这几日一直在纠结的事情。虽然软禁了两位同乡,在待遇方面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这两位都是他的心腹谋士啊。”
“其实是两位离家太久,家里人拜托豫州使君将他们接回去,”田丰找的理由也不算勉强:
“毕竟北方局势紧张,家里都希望他们别在外面奔波了,回乡过些轻快的日子。”说着,命人将郭图、荀谌的家书呈上。
这写信人,自然是郭嘉和荀彧了。不过比荀谌和荀彧是亲兄弟,郭嘉和郭图就是远亲了。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非常师出有名。韩馥扣下了人质,豫州刺史看在自己倚重幕僚的面子上,愿意付出一些火/药将谋士的亲人换回来。
“既然有家书,我也不好横加阻拦。”韩馥沉思了片刻说。
虽然给他下毒的人指认了郭图,郭图却义正严词地否认了,还和荀谌将韩馥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通,说他侮辱自己和袁绍的人品。
郭图义愤填膺地说:“就算使君不相信我这个同乡,也该信任袁使君。袁使君品行高洁,年少就以仗义和守孝名动天下,士林接可以作证,他岂是私下里做龌龊事情的小人?”
可自身性命相关,不管郭图和荀谌将袁绍形象说得多么光明磊落和高大,韩馥都不想让出冀州了。
“没有别的条件了?”韩馥其实已经心动了。其实,将两个烫手山芋交出去也不错。他总不能一直将人扣留在自己这儿,也不想和袁绍直接扯破脸皮。但随随便便就将有刺杀嫌疑的郭图放了,在自己手下面前又很没有面子。
田丰诚恳道:“我们豫州使君最喜欢结交盟友,迫切地希望两州商路互通。”
“豫州诸多商品甲天下,我岂有拒绝的道理?”韩馥浑然不知商战险恶,他平时吃穿用度,有不少都是豫州货:“说起来,那个易碎难以运输的琉璃窗和琉璃瓦,什么时候能卖到我们冀州来啊?”
“这个尽在眼前了。”酒过三巡后,田丰故意醉醺醺地将酒杯往桌上一掷,不高兴地发泄道:“昔年审配高高在上,对我十分无礼。”
韩馥摸着下巴观察着田丰的神情:审配啊,自己几十个幕僚里面说话最气人的那个。
虽然最近有立功,但韩馥还是不喜欢这个人。现在田丰可是握着炸/药的关键,要是得罪了田丰,他以后故意拖延,不给下一批火/药,自己岂不是危险了?
韩馥在田丰的三言两语下放弃了审配,举起酒杯笑道:“我令审配全力配合你的工作,届时审配将随元皓前往豫州,为两州通商做好准备。”
“妙极!”田丰抚掌大笑。
韩馥也很满意,翌日就命令下属同田丰敲定细节,签署豫州和冀州盟约。只是付出了三个人,就得到了强力的队友,韩馥觉得实在是太划算了。商路的开通本就是互利互惠的事情,他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浑然不知,日后冀州将会成为豫州商品的倾销地。
饶是郭图和荀谌自诩为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也没想到他们自告奋勇出使冀州,却让自己落入了豫州刺史燕绥的手中。
田丰并不是能言善道的人,一路上为了防止被套话直接保持了沉默,只有礼节上的来往。
在田丰这里就没在冀州那么好的待遇了,因为出了冀州的治所之后,归心似箭的田丰一直在赶路,郭图和荀谌忧虑倾诉道:“我们这次出使本来十拿九稳的,却被软禁、被转移,这背后必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推动一切。”
荀谌老神在在地揣着手:“试想,盟主取冀州不成,受益最大的是谁?”
“表面上冀州和豫州并无瓜葛,但豫州刺史挑战盟主的权威久矣。”荀谌道:“我们在前往豫州的路上,便是明证。”
不过他们也不惊慌,凭借家族和自身在颍川郡的影响力,两人猜测以“求贤若渴”闻名的豫州刺史并不会对他们怎么样。
但就是自己这么久以来在袁绍那的努力都打了水漂,说不郁闷不可能。
两人闷在车厢里,怎么也想不透到底是何处的关节出了错误,竟然让豫州刺史寻到了机会。最后只能归结为郭嘉、荀彧和戏志才等人多智近妖,凑在一起拼凑出来了他们的计划。为了防止盟主袁绍的影响力进一步扩大,所以豫州的谋士们来拆台了。
田丰回来的时候,正好燕绥在给幕僚们开周会。看到他回来,戏志才低头和郭嘉私语:“哈哈哈,三位新的苦力要来了!这可是主公特意叮嘱要带回来干活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