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不想治了
谷新雨知道为什么。五年前,苏立铭以做生意为由,通过苏立铠向他所在的银行贷款二十万,后来逾期没还,苏立铠不得不悄悄把贷款补上,为这事,苏立铠差点丢了差事,也差点离婚,从此,他对这不成器的哥哥就爱搭不理的,他的事情就再也没管了。
今天,估计也是苏立铠第一次知道哥哥病得那么重,所以立即赶了过来。
谷新雨不怪苏立铠的冷漠。
“立铠,我都不是苏家的人了,我没有拿主意的资格。今天要不是我值班遇上了,要不是在我们医院,我也不会管这事的。”谷新雨悄声说,她怕苏立铭听见。
“那,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他也是个成年人,要不让他自己拿主意。”苏立铠顺水推舟。
“谷医师,你来一下。”病房的门被推开,呼吸科的谭主任朝谷新雨招了招手。
“谭主任,您怎么来了,这大过年的。”谷新雨十分意外。
“我值班,正好值班。这苏立铭病得不轻啊,你,啊不,他的家属有没有拿定主意选择什么方式治疗?”谭主任是个头顶微秃的五十左右的男人,神情很和蔼,谷新雨认识他,也仅此而已。他在此刻出现,一定是何映山请来的。
“谭主任,我和苏立铭已经离婚了,所以,也没有资格再作决定。我把我孩子们的奶奶和叔叔叫过来,麻烦您实事求是地和他们说清楚情况。行么?”谷新雨说。
过了不久,谷新雨看到婆婆和苏立铠两个人垂头丧气地从谭主任那边走过来了。
苏立铭住了五天医院,谷新雨帮他请了一个24小时的护工,轮到自己上班的时候,上下午都过来看一眼。但多数时候,苏立铭都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寐。
“新雨,对不起!这次真的麻烦你了。我和我妈说不通,但你和她一定说得通,一来,你是医院的人,二来,妈一直信任你。”有一天,苏立铭突然睁开眼睛叫住她。
“说什么?”
“我不想治了,我没钱没医保,我不想临了还给她老人家给孩子们留下一大笔债。我一直不是个好人,从不替别人着想,但这次,我就替你们想一回。”苏立铭略带自嘲地笑着。
此时是下午三点多,他的脸色苍白,两侧颧骨却异样地鲜红,正是肺癌的典型症状。
谷新雨看着他,心里绞作一团。
苏立铭一向是个好看的男人,此刻他是个病人,消瘦得不行,依然有种仙风道骨的飘逸感。他只比自己大四岁,生命之路却要被拦腰截断了。
这一刻,他不是她的爱人,也不是她的仇人,只不过是她的同龄人,仍然让她难过得无法表达。再往深里一层,他们曾经走过那么漫长的岁月,养育过两个孩子,是世上最亲密的伴侣,呵,无法想下去了。
苏立铠只在第一天来过,放下了两万块钱,此后再也没有露面,更不为哥哥的治疗拿主意。
“小雨啊,你怎么想?妈全听你的,毕竟,你是苏阳苏灿的妈妈啊,他们还小,你来拿主意。”婆婆无奈,只得向谷新雨求助。
“妈,我不能作这个主。谭医生怎么和你们说的?”
“谭主任说,这病基本没治,手术太晚了,化疗遭罪又不起作用,还有个什么药,不但贵,而且抗药性强,要不断换药。我听听都不合适,你说呢?”老太太从前是个老师,再伤心,基本的逻辑还是在的。
“靶向药?”
“对对对,就是靶向药,有进口的,就是贵。”老太太哆嗦着,说。
靶向药前期疗效不错,但一般几个月就有耐药性,得换品种,很快就没得换,也就是一条人财两空的路,特别不适合苏立铭。
“妈,这个世上,你最爱我和姐姐对不对?我有件事情求你。”谷新雨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苏灿迎着她就问。
“当然,你说。”
“我们把爸爸接回家吧,我们四个人的家,像从前一样,行不行?”
“苏灿,爸爸妈妈已经离婚了,他们现在不是一家人。”苏阳插话。
“我知道,可是医生说,爸爸的时间不多了,奶奶没有能力照顾爸爸,叔叔也不想插手,妈妈,你把爸爸接回家吧,不管还有多少日子,让他在家里过,行不行?”苏灿表情坚决。
“苏灿,这不是轻易能决定的,让我想一想。”谷新雨不敢直接拒绝。苏灿性格内向,心重,在这么大的痛苦面前,她担心他会走极端。
“妈,不要再想了,如果你不同意,我就休学照顾爸爸,陪他去看病。”苏灿没有给妈妈留下思考的时间,他一早就把这事决定了。
“休学?那怎么行?你今年可是要中考了,你不是一直想上青州中学,想考清华北大么?”谷新雨大吃一惊,“再说,你小小年纪,怎么陪爸爸病?”
“所以啊,妈妈,现在是我一生中最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是我的妈妈,你没有选择,你一定要以我的方式帮助我。”苏灿语气冷静,神色镇定。
他都不像平日里的苏灿了。
苏阳在边上一言不发,时而看着妈妈,时而看着弟弟。
“苏灿,你问过你爸爸么?他同意回家么?”谷新雨想了想,问。
“只要妈妈答应,我负责说服爸爸。”苏灿的脸色亮了亮。
“苏灿,这对妈妈不公不,妈妈不欠我们的,更不欠爸爸的。”苏阳一把拉住苏灿。
“苏阳,我才是苏家的男人,这件事情我作主。”苏灿铁青着脸出门了。
谷新雨和苏阳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妈,你不一定要答应我们的。”苏阳伸出长长的手臂圈住谷新雨。
“你们?”
苏阳低下了头。
原来,他们一早商量好,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迫她这个当妈的就范。
“如果我不答应,你们是不是要双双休学?”谷新雨气愤又无奈。
苏阳垂着头,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