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魏得鱼,刚回到住处没多久,沈元卿和傅深双双登门。
不用沈元卿发火聒噪,林逊径自说道:“今天我失约了,那就履行承诺,跟沈道兄公平打一场。”
“地点!”
沈元卿压抑着几乎要爆炸的怒气,心底已经判了林逊死刑。
跟死人没什么好争执的!
“明日宴后,我先去拜访府署祭酒,然后连夜出城,前往江安府。乘坐金翅鸟的话,翌日黄昏将抵达集贤县。我会在那等候道兄两个时辰,若道兄过时不至,赌约就此作罢。”
“集贤县?”
沈元卿怒道:“什么破地方?太远了!明晚,就在府城外的荒野,你我分出胜负。”
林逊看向傅深,摊开双手,道:“傅道兄,当初可是沈道兄亲口说的,让我自己挑一个地方等死。这会翻脸不认账,我看赌约没必要继续了吧?”
傅深眉心凝成川字,看起来还是那么的不开心。
当林逊以为他依旧一言不发的时候,却突然开口说道:“那就这样吧……”
说完起身欲走,被沈元卿慌忙拦住,尴尬的道:“傅道兄别急啊,我又没说不认……好,集贤县!我去!”
林逊奇怪傅深的态度转变,故意试探着问道:“沈道兄,你不是说跟傅道兄是多年好友吗?怎么我今天看起来,你们之间似乎也不太熟啊……”
“闭嘴!”
沈元卿羞恼更甚。
若非还有残存的理智,镇魂铃现在就要拿出来给林逊好看。
傅深看了眼沈元卿,意味深长的道:“我素来只拿钱办事,不需要跟任何人有交情。“
林逊明白了。
怪不得傅深来当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中人。
原来是沈元卿拿钱买的面子!
再想想当初的赵扶风,何等精明的商人,豪掷两万玉钱来巴结傅深,肯定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对付爱钱的人,钱就是无往不利的仙器!
“只拿钱办事的中人,才是真正的中人!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跟傅道兄合作……”
林逊最近得罪人不少,虽然都是被动得罪,但他又不是真的愣头青,非得一条道走到黑。
该结善缘的时候,还是得主动结个善缘。
“有钱,我就很好说话。”
傅深没有拒绝林逊的示好,道:“既然两位约好地点时间,剩下的事,你们自行解决。是生是死,我不插手,也不干预,告辞。”
走到门口,他忽然回头,道:“团司的事,干的漂亮!”
林逊一笑。
这个傅深,也是个妙人。
沧浪小筑。
宁白欢又一次把屋子里的名贵瓷器砸的满地都是。
团司的人吓的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瑟瑟发抖。
“林逊!又是你!林逊!”
宁白欢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林逊生吞活剥。
“去,通知八州坊所有店肆,明日谁敢接林逊的酒宴,我要他全家死光!”
“是!”
“让巡街衙门出面,把那些到处宣扬今日太液池之事的人全抓起来。”
“这……公子,很多都是修士……”
“你是不是蠢?修士才有几个?他们使了钱,找的都是坊市无所营生的泼皮无赖。给我把林逊伸出来的爪子砍断,单凭几个修士,又能掀起多大的浪?”
“是,是,公子英明!”
“团司的高层全部出面,去拜访新科羽士里的高门子弟,只要他们不跟林逊走,朝真宴就能继续办下去。”
“是,我立刻安排……公子,可玄元署那边?”
“玄元署……”
宁白欢冷着脸,道:“哼,你们不用管,哪怕玄元署出面,我也要让林逊知道,他这样的东西,还不配和我斗!”
没过多久,紧闭的房门被推开,下人冲了进来,慌张道:“不好了,公子,傅深刚刚去团司驻地,非要团司退还交纳的玉钱,说是既然明日的朝真宴办不成,就该退还醵资。团司不给,傅深把驻地给砸了……”
“什么?”
宁白欢腾的站起,目光尽赤,道:“团司的人都是猪不成?傅深要钱,给了他就是,为何大打出手?”
“傅……傅深蒙了面来的,没报名姓,开口就说朝真宴办不成。团司以为是来捣乱的,言辞……言辞可能激烈了些……”
宁白欢还没来得及处理,又有下人冲了进来,道:“公子,团司外面围着上千修士,全都嚷嚷着要退钱……”
由于林逊捣乱,太液池门口总共只收了不到五千人的醵资,宁白欢打算明日先把青云的宴搅黄,然后照常举办朝真宴。
统共一万五千多名新科羽士,青云撑死了只有两三千人,其他的都在观望。
哪边得势,就往哪边靠拢,墙头草不足为虑。
到时候外面没交钱的人听着里面觥筹交错,谈笑风生,谁还能坐得住?
可现在这么多人跟着傅深来团司要求退钱,局面已然失控。
难道今科的朝真宴,真的要坏在林逊手里?
“备马!回太守府!”
等到了太守府门口,宁白欢翻身下马,看着巷子另一头远去的墨锦纹金青木轿子,问出来送行的太守府主簿,道:“谁来了?”
主簿低声道:“康王突然造访,府君正要叫公子过去,好像有事交代……”
“康王?一不问政事的闲散王爷,跑来太守府干吗?”
宁白欢没细想,道:“正巧,我也有事找父亲帮忙,走吧。”
后院静舍。
没等宁白欢开口,永兴府太守宁之奇沉着脸,道:“十四,把你的人都叫回来,明日八州坊该怎么开宴就怎么开宴,谁也不许干涉。”
“父亲!”
宁白欢急道:“有人跟儿子对着干,八州坊要是开宴,朝真宴就得跨了……”
宁之奇淡淡的道:“别人第一次开宴,就能把开了几百年的朝真宴挤垮掉。你觉得,朝真宴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父亲,朝真宴垮掉,丢儿子的脸无妨,可断了这条财路,并丧失对新科羽士的影响力,郁罗试就真的全被玄元署握在手里,咱们怎么跟上头交代?”
“好了,就这么定了!”
宁之奇脸色一沉,道:“怎么交代的事,不需要你来考虑。”
宁白欢死死的握紧拳头,指甲嵌进肉里,缓缓垂下头去,平静的道:“我听父亲的……”
宁之奇揉了揉眉心,道:“还有,让团司把收的钱全部退回去。玄元署刚发了公文过来,要求府衙坚决维护新科羽士们的合法诉求,稳妥且迅速解决团司和羽士之间的矛盾。这些官话,你也听的懂,照办了吧。”
“是!”
宁白欢知道宁之奇下了决心,多言无益,又静立片刻,见他没别的吩咐,转身退出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离开太守府,宁白欢纵马狂奔,疯狂的挥舞着马鞭,发泄心里的郁结。
他哪能不明白?
康王的出现,让宁之奇退让了。
否则单凭永兴府玄元署的公文,太守府完全可以不给这个面子。
可他不明白,一个没有职司,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又有什么可惧的?
宁家在朝廷不是没有靠山,从郁罗试的报名权,各家馆学,再到朝真宴,以及赌盘的盘口,围绕这条产业链形成的利益集团曾经何等强大,可怎么着就突然崩盘了呢?
先是九年官司,报名权被玄元署收回,接着青云教育异军突起,轻轻松松的执馆学牛耳,随后朝真宴成了清明君子厌弃之所,好像连黄叶坊的盘口也有玄元署的参与,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人以无比精准的刀工,将曾经强大的地头蛇分尸解体,还察觉不到痛楚。
林逊……
该死!
回到沧浪小筑,宁白欢吩咐道:“去,让闵齐天来见我。”
手下人领命去了,闵齐天很快到来,宁白欢屏退左右,阴沉的脸色犹如白日见鬼,道:“之前让你去鬼市找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可他开价太,太高……”
“多少?”
闵齐天犹豫着伸出两根手指。
“两千?”
“两万玉钱!”
宁白欢狞笑道:“呵,可真敢要……好,我给!让他准备好,一旦林逊离城,随时动手。”
这一夜,永兴府的百姓们睡的安稳惬意。
却不知暗流涌动之下,会有多少人的命运就此改变!